沒有鑼鼓喧天,沒有大張旗鼓,就是胡同里最簡單樸素的婚禮。
但該有的儀式感和形式還是有的。
王亞梅是被帕孜勒用三臺紅星羚羊汽車接親接回來的。
這恐怕是京城第一對用紅星羚羊做婚車的情侶了。
車是俱樂部的,于麗本想著借給伏爾加M24高級轎車,但被帕孜勒拒絕了。
如果不是怕委屈了王亞梅,他都想用自行車接親了。
他的性格便是如此,樸實無華,低調內斂,甚至連話語都很少。
王亞梅看著他屌屌的,喜歡他身上的那份痞氣。
其實帕孜勒不是真的痞,而是在天山草原上長大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規矩。
“哦、哦——”棒梗帶著一大群孩子圍著婚車起哄:“接新娘子嘍!”
“哈哈哈——”
眾人見到王亞梅被抱下來的那一刻,齊齊地笑了出來。
紅裙、紅鞋、紅蓋頭,大喜的日子樂悠悠。
婚車就停在大院門口,帕孜勒很是輕松地就把王亞梅抱了起來。
按照沈國棟帶頭起的哄,他抱著羞澀的王亞梅一路走到了后院家里。
直到把王亞梅放在了鋪著紅色毛毯的炕上,眾人這才大笑著給鼓起了掌。
能抱著愛人穿過大院走到家里,是每一對新人唯一有的一次機會。
哪怕是到了明天早晨,你再這樣都不成了,人家要笑話你的。
沈國棟起哄歸起哄的,熱鬧上一點都不差。
“當妹夫的,給發煙啊!”
“當妹夫的,給發糖啊!”
“當妹夫的,招待客啊!”
傻柱被他指使的團團轉,今天可算是被他給逮著了。
沒辦法,看著老,也真老,但確確實實是小妹夫。
算起來,小舅哥、老妹夫,都是老牛吃嫩草。
迪麗雅和王亞梅的歲數都不大,眾人笑鬧著,但又都羨慕著。
婚禮現場就是需要沈國棟等人這樣能鬧能笑的人才行。
真要依著帕孜勒,這婚禮真就沒啥意思了。
“哈哈!糖!”
棒梗懷里揣著,手里攥著,嘴里含著,一溜煙地跑了出來。
他后面還跟著聞三兒的大兒子張新民,也是一樣的喜糖大豐收。
小當倒是也擠了去搶喜糖,就是沒見搶太多,還得照顧著槐花。
孩子們的參與,更是讓婚禮有了足夠熱鬧的氛圍。
其實棒梗還想搶喜煙來著,被李學武踢了一腳,嘿嘿笑著跑開了。
淘氣都可以,但要是小小年紀就開始抽這個,真是短打了。
在院里幫忙的秦淮茹見兒子挨踢也是無可奈何。
棒梗實在是管不住了,男孩兒一到這個年齡就剩下淘氣了。
看著滿院傻樂呵的兒女,再看看熱鬧的后院婚房,她的目光里也帶了幾分惆悵。
其實不僅僅是她羨慕這種場面,沒結婚的,或者結了婚等于沒結的都羨慕。
甚至是有孩子到了該結婚找對象年齡的,也都笑著并羨慕著。
婚禮對于未婚青年男女實在是不友好,因為反襯得他們愈發的孤單。
“瞅啥呢?”
傻柱看著婚房里的熱鬧,回頭對妹子雨水問道:“羨慕了?”
“別沒話找話啊——”
雨水十分拒絕跟她哥討論個人感情相關的問題,因為那無異于對牛彈琴。
她說喜歡,他哥的理解就是已經上炕了,她說未來,他哥的理解就是她懷孕了,一點都不帶拐彎的。
所以,拒絕溝通,就做一對單純的兄妹就好,維持最基本的交流方式。
“你看你,又急——”
傻柱一皺眉頭,無奈地說道:“我就是隨便問問,又沒說你啥。”
“打住——”
雨水翻了個白眼,從窗臺邊上轉回身,一邊下炕一邊說道:“我不看行了吧。”
她這屋有后窗戶,正能看見后院新房里的熱鬧。
只是好位置和好心情都被她哥給攪和黃了,下地就往外走。
傻柱站在后窗戶這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看著大舅哥的喜慶,只能是羨慕著。
別誤會,他不是想娶個小的,而是羨慕大舅哥的職業和身份。
其實當初也不是沒想過,把自己妹妹跟帕孜勒撮合一下的。
但左思右想,這種混亂的關系還是不要有了。
倒不是擔心迪麗雅不同意,而是怕大舅哥和雨水不同意。
畢竟這個年代,至少是城里,互相娶妹妹的情況還是少見的。
你要說后世……還是不說了,狗都能……
(群里誰發的,你們啥玩意都能找得到!)
“今天誰掌勺?”
李學武并沒有擠進婚房里熱鬧,只是站在客廳里看了一會。
沈國棟鬧都可以,他卻是不行的,因為他已經結婚了。
而且新娘子他又是太熟悉了,王亞娟等一眾娘家人就在屋里坐著呢,他咋好意思熱鬧去。
所以見著傻柱在這邊站著,便也走了過來。
“楊師傅,我特意托請的。”
傻柱笑了笑,示意了隔壁西院道:“你早晨來的時候沒見著?”
“沒,跟著去接親了。”
李學武站在陰涼處,抱著胳膊看了看家里,無奈地說道:“非要我跟著去。”
“你是當哥哥的,不是你去誰去?”
傻柱笑著瞅了他一眼,目光里意味深長,只是一瞬間,又看向了婚房。
“雨水換工作的事……”他遲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還沒跟你說聲謝謝呢。”
見李學武沒有立即回話,他也是知道自己妹子不是省油的燈,嘆氣道:“我知道,雨水讓你為難了。”
“雨水讓我為難了,”李學武回頭看向他,說道:“你也沒放過我啊。”
“她任性,你這當哥哥的裝好人,把責任都往我這邊堆了。”
“哎——這話怎么說的。”
傻柱一咧嘴,滿臉的尷尬,道:“我這不是管不了她嘛!”
“你瞧瞧她現在,我剛說一句,她有十八句等著頂我呢。”
知道這件事自己做的不夠厚道,他也十分的不好意思。
真好像篤定李學武不會欺負雨水,拿這個逼著李學武幫忙安排工作了似的。
其實他哪里有這個心眼啊,只是當時稀里糊涂的,就想著別讓妹子鉆牛角尖。
你要說雨水奸猾,恐怕李學武也是不信的,當天在東院哭的那么厲害。
所以說雨水得償所愿,從紡織廠調到了紅星廠,還去了國際飯店,真是得好好感謝李學武才是。
“我也用不著你感謝我,”李學武看著婚房的方向說道:“只是別再來這個了,趕緊找個婆家嫁了得了。”
“你說,她準聽你的——”
傻柱很是認真地講道:“我算是看出來了,我這當親哥的都不如你說話好使。”
他捅咕了一下李學武,小聲說道:“你這么會保媒,對吧,雨水這事……”
“我是會保媒,不是會賣人!”
李學武扯了扯嘴角,回頭氣惱地說道:“你這當哥哥的也太失敗了吧?”
“我承認,我失敗!”
傻柱真是干脆,滾刀肉一塊,坦然地講道:“從小我都糊弄不住她,到大了更是如此,我是沒轍了。”
他拍了拍李學武的胳膊,干脆道:“你要能賣出去,我一個大子兒不要,好處都給你。”
“可有一樣,你要是賣不出去,擎等著砸手里,我是概不退貨。”
“你是真豁得出去啊!”
李學武嘴角一歪,示意了前院說道:“等會兒我去大街上問問,給兩張
我就把她送人。”
“哎!這是你說的啊!”
傻柱一擺手,正經地說道:“你要啥我不管,我還倒貼一份正經的嫁妝。”
“只要你能拉得來人,我就敢嫁妹妹!”
“棒梗!過來!”
李學武一招手,對傻柱說道:“你要不怕死,我是真不怕埋。”
還沒等傻柱反應過來呢,他便對跑到跟前的棒梗問道:“糖好不好吃?”
“好吃!特好吃!”
大臉貓一臉認真地說道:“我搶了一大堆呢,你要不要?”
“這有啥,只要結婚就有糖吃。”
李學武眨了眨眼睛,看著棒梗問道:“你想不想再吃一回喜糖?”
“我想!誰要結婚了?”
棒梗驚喜地問道:“是咱們院的嗎?”
“沒錯,就是咱們院的!”
李學武瞥了傻柱一眼,笑著說道:“我問你,有人給你一套房子,一屋子家具和電器,再給你一箱子喜糖你愿意不?”
“武叔,你別蒙我,哪——有這種好事啊!”
棒梗拉長音,一副你逗小孩兒玩的表情,撇嘴道:“你給我,我就要!”
“那再添個要求!”
李學武笑著問道:“這些都給你,還給你安排個人,天天伺候你,洗衣做飯,你愿不愿意?”
“武叔,我現在確定你就是在逗我呢!”
大臉貓也不傻,知道天上不會掉餡餅,絕對是武叔逗他呢。
“我說話你都不信嗎?”
李學武一橫了眼睛,道:“千真萬確,不信問你柱子叔。”
“別扯淡了……是是是!”
傻柱一撇嘴,剛想說話,見李學武看過來,想起剛剛的約定,只能認投。
他現在要反駁,那就等于先破了約定,自己的妹子還得自己管。
現在捏著鼻子應了棒梗詢問的眼神。
“還真有這種好事?”
棒梗驚訝地看著武叔問道:“不對啊,真有這種好事,你咋會想起我?”
他抬了抬眉毛,道:“你自己咋不留著?”
“我不稀罕這個,”李學武一扭頭,正經地說道:“住的太遠了,咱們關系又這樣好,我第一個想起你了。”
“那我要了——”
棒梗雖然將信將疑,但還是忍不住誘惑,點頭道:“房子在哪啊?”
“問你大舅哥——”
李學武一扭頭,示意了站在身邊的傻柱道:“年齡剛剛好,小胖子今年十二,再等六年雨水的脾氣也好了……”
“啥玩意?”
他的話還沒說完,棒梗已經從生無可戀的傻叔眼里看出了不屑和無奈。
大臉貓就知道自己又上當了,今年上了武叔多少當了,當當不一樣啊。
“啥啥玩意?給你娶媳婦不要啊?”
李學武一挑眉毛解釋道:“你大舅哥答應陪嫁一套房,一箱糖,這還不行?”
“啥玩意啊,我不要雨水!”
棒梗氣惱地嗔道:“我奶奶說她脾氣可大了,一看就不招人稀罕……”
“別這么說話,”李學武見大臉貓真急了,連大實話都說出來了。
趕緊的,趁傻柱急眼前把他拽了過來,道:“本來就嫁不出去,你還說!”
“那也不能坑我啊!”
棒梗抬起頭,一臉氣憤地看著李學武說道:“咱們去把她殺了吧!”
宴席依舊是擺在了西院北倉庫,地方大,桌椅板凳都不缺。
臨近十一點的時候,該來的親朋好友就都來了。
北倉庫門口擺了一張桌子,請的賬房來寫禮賬,搭配一個收禮錢的。
按照帕孜勒的意思,這次結婚能簡則簡,沒想著收禮錢。
但沈國棟和傻柱勸了他,不論這些兄弟們,他單位同事也得走禮錢。
再一個,他不在街道工作,王亞梅以后是要在這工作的。
所以該擺禮賬還得擺,寫多少算多少,按禮賬上還禮就是了。
李家是按照分家的情況寫的,劉茵寫了一份,李學武寫了一份。
因為是好戰友,又是好兄弟,所以他隨了一份大的。
像是沈國棟他們,也都寫了禮錢,畢竟他們還要辦喜事的。
就連在鋼城的老彪子都托李學武寫了一份,當初帕孜勒可是隨了他的禮來著。
帕孜勒不想欠人情,但傻柱教給他,想要落地生根,就得有人情往來,不然誰記得你是誰啊。
但是吧,帕孜勒在大院實屬沒什么太多的關系。
像是李家和傻柱家,以及倒座房這些關系不用說,其他就沒什么了。
不過大院里娶親,西院里招待,住在四合院里住戶就得尋思尋思了。
不去也行,畢竟帕孜勒不在大院里生活,可王亞梅要在這邊工作的。
去了吧,最少也得一毛錢,人家以后要去丈人家生活的,這錢有可能打水漂。
所以有的人家跟雙方沒干系,干脆裝看不見。
或者說個吉祥話,看個熱鬧就算了。
反正我沒吃你的席,你也不用要我的禮。
但差就差在有點關系,但不多的這種關系。
秦淮茹跟家里收拾完了,便換了身干凈衣服,準備去吃席了。
瞧見婆婆還坐在那里喂著針線,便催促道:“怎么還忙活啊,不吃飯了啊?”
“我不餓——”
賈張氏一擰身子,嘀咕道:“又不沾親帶故的,隨什么禮啊。”
“又開始小心眼了是吧?”
秦淮茹一看就知道了,多余問這一句。
她拿著木梳梳著頭發,嘴里咬著皮筋含糊著說道:“又不用您花錢,我請您吃飯還不成啊。”
“你請我?哼——”
賈張氏不耐地說道:“那還不是咱家的錢啊,干點啥不好。”
她抬起頭埋怨道:“我也不是擋著你維護人情,只是人家跟咱們沒干系啊。”
“你還要隨一塊的,這得吃多少才能吃得回來啊!”
“您這眼睛就看家門口這一塊地兒了是吧?”
秦淮茹看著鏡子里的婆婆,從嘴里拿下皮筋捆著頭發,道:“您就不想想以后的?”
“啥以后?以后指望他們?”
賈張氏不忿道:“我能用著他們啥啊,賣破爛啊?”
“瞧瞧,又來勁了——”
秦淮茹倒是沒生氣,自打她穩定了家里的地位以后,婆婆少有跟她頂著來的。
又是照顧家里,又是伺候孩子的,她也不愿意批評她,壓制她。
轉回身,看著婆婆問道:“您就知道王亞梅在回收站上班,不知道她跟李學武的關系是吧?”
“他今天幫兄弟結婚,也是嫁妹妹呢,不然能撮合這兩人在一起?”
沒理會婆婆的驚訝,她走到炕跟前,拿了對方手里的鞋底,道:“再一個,您再想想帕孜勒的妹妹,人家跟您可客氣著呢。”
“棒梗大了,都十二了,往后沒有正經工作安排,你說送當兵去成不成?”
“那也用不著巴結他啊——”
賈張氏這話只說了一半,下半句沒有說,但眼神里已經都表露出來了。
秦淮茹懶得說她,站起身催促道:“趕緊的吧,一塊錢的禮錢,咱家一年能有幾回啊。”
“您要是不去,我可帶著孩子自己去了啊,您在家吃剩飯剩菜吧。”
“去!去!去還不成嘛!”
賈張氏也尋思過味兒來了,這一塊錢不僅僅是隨給帕孜勒和王亞梅的,還有迪麗雅和傻柱,以及李學武這邊。
所以秦淮茹解釋清楚了,又說了她一通,便也就下地穿鞋了。
“哎呦,一塊錢的禮錢,得吃多少啊——”
“能吃多少吃多少!”
秦淮茹站在外屋翻了個白眼,道:“虧著啥也別虧著您的胃。”
“去干啥呀?多沒味兒啊!”
前院,閆家,侯慶華見閆富貴換了身衣服就要翻錢,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寫禮賬都沒找你,你還倒上趕著了,他認識你是誰啊?”
“別挑刺了啊——”
閆富貴嘰咕嘰咕眼睛,彎著腰在抽屜里扒拉著錢,心里算計著隨多少。
一毛錢太少了,人民教師有點拿不出手。
兩毛錢好像太多了,他一人又吃不回來。
可也沒有隨一毛五分錢的,這可真為難。
什么?帶著全家一起去吃?
那不能夠,街坊鄰居結婚還成,這西院停著好幾臺車呢,眼瞅著是干部。
真帶一家子人過去吃席,那得隨多少才有面子啊。
不成不成,得算一算。
一個人隨多少又有里又有面,吃的回來不吃虧。
“那是我挑刺嘛,那是事實在這擺著呢——”
侯慶華不滿地說道:“既沒給你下請帖,也沒給你打招呼,你浪的啊?”
“什么話這是!”
閆富貴掐著一毛錢直起腰,瞪了侯慶華一眼,道:“我生病的時候迪麗雅也是來看了。”
“那她坐月子我還看她了呢!”
侯慶華走過來要搶他手里的錢,嘴里攔著道:“不許去啊,一毛錢都不能隨。”
“你傻啊你!面子還要不要了,”閆富貴氣呼呼地提醒她道:“我是這院里的三大爺,有事能落下嗎?”
“你這大爺早讓人給捋了!”
侯慶華不依不饒地說道:“再說了,他們也不是院里的人啊!”
“在這院里結婚,怎么不算院里的人,別胡攪蠻纏——”
閆富貴扯了她的胳膊,道:“你該干啥干啥去得了,這事不用你管。”
“不許去,”侯慶華攔在了門口,威脅道:“你敢去,我跟你去掀桌子你信不信?”
“說不通你了是不是!”
閆富貴一瞪眼睛,示意了窗外,小聲提醒道:“老二兩口子都去了!”
說完一扒拉她,嘴里不滿地訓斥道:“頭發長見識短,跟你說不清楚。”
等走出門了,又覺得不耐煩,回頭低聲強調道:“你見我有吃虧的時候嗎?”
“一大爺,二大爺,您抽煙。”
李學武過來西院的時候,正見著易忠海等院里人坐在賬桌子邊上。
他主動打了招呼,給幾人散了兜里的煙。
這是帕孜勒的事情,他必須得維護著,況且他也是這院里的人。
現在李學武走到哪,多少雙眼睛就跟到哪,其實他比新人更惹人注目。
主要是廠里的人,都知道他的權勢。
易忠海和劉海中客氣著接了他的煙,笑著問了幾句閑話。
現場也就他們有資格跟李學武搭話,再往后年輕的就只能站在一邊看熱鬧。
“二大媽身體挺好的?”
李學武沒瞧見對方,剛剛在后院也沒見著她出來,想起那天劉光福匆匆回來,便當閑話打聽了一嘴。
劉海中點點頭,語氣稍顯無奈地說道:“還是那樣,將就著能下地干點力所能及的。”
“行啊,慢慢恢復吧。”
李學武由著小年輕的讓座,坐在了兩人的身邊。
“聽國棟說光福孝心,在小工廠上班還知道回來給他媽做中午飯。”
“呵呵呵,他也是瞎糊弄。”
劉海中聽李學武說起劉光福,也是欣慰的,只是嘴里很謙虛。
“劉光福現在可行了,”易忠海抽了一口煙,看著劉海中說道:“聽說一個月比三級工掙得都多了。”
“嗨,暫時的——”
劉海中的嘴角都壓不住了,但還是謙虛著,但怎么聽怎么有股子驕傲的味道。
“還得說國棟他們照顧他,不然出來了哪有他的飯吃。”
驕傲是驕傲的,在李學武的面前哪有驕傲的本錢。
所以說到這,劉海中還記得感謝李學武和回收站的人情。
“那也得自己爭氣才行啊。”
一大爺笑著點點頭,見著閆解放兩口子抱著孩子過來,便說道:“解放也出息了,咱們院小伙子都立事了。”
“一大爺,二大爺,李哥……”
閆解放這大半年下來,確實像換了個人似的。
沒有了以前的郁悶和戾氣,性格沉穩隨和了許多。
見著李學武很坦然地打了招呼,臉上還帶著謙虛溫和的笑容。
“今天沒出車啊?”
李學武拍了拍手,笑著要接他懷里的小姑娘。
閆解放遲疑了一下,還是把孩子遞給了李學武,同時答道:“歇一天,吃王亞梅的喜酒。”
“呵呵呵——”
李學武輕笑著逗了逗懷里的小姑娘,道:“瞧瞧,長得多好,怕不怕我啊?”
“不怕生,”閆解放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看著閨女道:“跟我出去干活,見著人還知道笑呢。”
“夠辛苦的,解放這錢不好掙——”
易忠海夸贊道:“不過憑本事養家糊口,到多暫都得說你是個爺們。”
“值不當您夸,嘿嘿——”
閆解放輕笑了一聲,見葛淑琴寫好了禮賬,這才從李學武的手里接了孩子,一起往飯桌那邊去了。
“人窮志不短,身殘心不殘。”
易忠海點頭感慨道:“管咋地呢,人家把錢掙回來了,把家撐起來了,把孩子養活了。”
劉海中坐在那一直沒有說話,只等著葛淑琴兩人走了,這才附和著點點頭。
現在誰瞧不起誰啊?
你說葛淑琴是個寡婦,曾經不守婦道,又嫁了小叔子。
閆解放不學無術,浪蕩不堪,把腿混瘸了。
但人家現在上著正經的班,掙著正經的錢,還把孩子養得好好的。
你別說院里沒人講究他們,就是街坊鄰居也沒有說叨他們的。
這才解放十幾年,多少苦日子,多少艱難事記憶猶新。
這樣浪子回頭的例子可是不多,沒人壞下水的去貶低人家。
小兩口的日子是從泥里爬出來的,不伸手拉一把沒關系,誰又狠心踹人家一腳呢。
“呦!你們早啊——”
閆解放兩口子剛進去,閆富貴沒多大一會兒就到了。
他笑著跟坐在這邊的院里人打了聲招呼,便去寫禮賬了。
有好事兒的老七湊跟前兒聽了,只等寫賬的落筆,他這才笑鬧道:“三大爺,您不厚道啊——”
“去,老七,別鬧——”
閆富貴知道他要說什么,小眼睛眨了眨,擺手哄了對方道:“啥日子你都鬧。”
“啥日子您也是不厚道——”
老七嘿嘿挑了眉毛,道:“您家解放都隨兩毛呢,您這人民教師就隨一毛?”
“他們是兩口子一起來的,我這不是一人嘛——”
閆富貴真拉得下臉來,跟這算上數學題了。
他只解釋了一句,便往二大爺這邊湊了湊,拉了個板凳坐下了。
瞧見大家手里都有煙,便把目光看向了李學武這邊。
甭想,一定是李學武散的煙,大前門的味道他太熟悉了。
經常能聞見別人抽!
你說你會過日子,你能有我閆富貴會過日子?
你抽煙要錢,我抽二手煙可不要錢!
我想抽什么就抽什么,有時候趕巧了,還能抽著中華呢!
“給您點一支?”
李學武沒為難他,更沒有逗他,掏出煙盒給他上了一支煙。
要是以前,他興許要跟閆富貴鬧一鬧,但現在不合適了。
甭說今天的日子,就是他現在的身份,也不適合隨便開玩笑的。
閆富貴其實舍不得現在抽,但大家都抽著,李學武又親自給點了,便也就抽了。
“好好,嘶——!”
“煙還是要少抽。”
李學武見他抽的回味和投入,忍不住笑著提醒道:“您腦袋里的血管不喜歡它。”
“嗨,我也是解饞——”
閆富貴笑了笑,說道:“我哪有錢抽大前門啊。”
“禮賬不帶補的,”老七壞笑道:“您用不著跟我們哭窮。”
“就是,人民教師呢——”
有人就是看不慣閆富貴既要又要的德行,風涼話說的可涼快了。
不過閆富貴也不在意,只要他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順著李學武問他身體的事,他轉頭看向了一大爺,問道:“聽說后院聾老太太不太好了?”
這算是較為隱晦的問法了,沒問身體不好了,或者哪不好了,就是全不好了。
大喜的日子,易忠海是沒想著說這個的。
不過李學武在這,閆富貴又問起來了,他也就點點頭確定了。
“跟柱子商量著后事呢。”
“這么嚴重?”
李學武微微一皺眉,道:“上次回來,我跟門口還見著她遛彎呢。”
“那得多暫了——”
易忠海微微搖了搖頭,感慨道:“人老了就這樣,說話沾著工夫的事。”
他看了看李學武,說道:“沒事,我跟柱子都商量好了,保證穩穩當當的。”
“那后院的房子……”
閆富貴是真敗興,這邊正說著事呢,他一嘴給岔歪了。
劉海中嫌棄地挪了挪凳子,坐遠了一點,他怕沾染上銅臭味。
而易忠海脾氣好,懶得搭理他。
不過趕上這個場合了,院里人都在,他問起來要是不說,容易誤會了。
“房子的事,老太太早就定下了,給何壯,算是給重孫子的。”
他很坦蕩地講道:“柱子跟老太太的關系不用說,街道也來人問過這件事了。”
聾老太太其實沒啥身份,就是孤寡老人,街道確實有照顧。
那房子也是當初分下來,就落在聾老太太身上的,沒人能搶了去。
現在一大爺明說了,自己沒有占有的意思,且街道也來人證明了,誰又能繞過傻柱去。
閆富貴倒是有心思,可他也沒那個膽子。
且不說何雨柱跟后院老太太的親近關系,就是一大媽伺候了這么多年,得也應該是一大爺得房子。
現在一大爺兩口子沒爭競,都看傻柱的,眾人也只能跟著眼饞。
李學武倒是沒說什么,只在開席的時候悄悄給一大爺支應了一聲,到時候給他個信。
其實他跟聾老太太也沒少干系,只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后來又成了鄰居。
管咋地,最后一程了,也得送送。
他是想著今天完事了以后,拎點東西去看看的。
活著看看,沒了也就不用惦記了。
“你大姐結婚了,上個月。”
席上,李學武敬了一圈的酒,回來坐在了母親的邊上,聽她絮叨著家里的事。
“上個月?咋沒跟我說呢?”
李學武聽得一愣,他大姐就是李娟,二叔家大閨女。
當初他去吉城的時候,就知道大姐處對象了。
一直沒聽到喜訊,這對象處的時間還挺長,也看得出二嬸的謹慎來了。
“跟你說啥,你能去咋地?”
劉茵瞅了一眼兒子,道:“忙的都腳不沾地了,你二叔也沒想著讓你折騰。”
“送禮了嘛?”
李學武從母親懷里把李寧接了過來,小家伙開始抓東西了。
他一邊哄著孩子,一邊說道:“早知道我安排一下,讓您和我爸過去看看的。”
“算了吧,太折騰了。”
劉茵搖了搖頭,道:“你二叔也不愿意我們過去,那邊沒怎么招待。”
“咋地了?”
李學武聽出了什么,微微一愣道:“有事啊?我大姐?”
“沒事,能有啥事——”
劉茵繞過了這個話題,道:“對象叫沈建兵,我沒給郵東西,太不值,直接給了五十塊錢。”
李學武聽著就是有事,不過這會兒也不方便問,便沒繼續這個話題。
不時的有人過來叫他喝酒,他抱著孩子,端著酒杯,當著兒子的面鬧著玩。
雖然帕孜勒不在大院里住,但今天來的人確實是不少的。
甭管隨多少禮,捧個人場就算是客氣。
衛三團來的人坐了一桌,四合院的坐了四桌,回收站的坐了三桌,這邊娘家人和家里人坐了四桌。
滿滿登登,楊老二掌得勺,這酒席自然是有滋有味。
帕孜勒帶著換了衣服的王亞梅來桌上敬酒,李學武還笑著單獨跟他們喝了一杯。
這是正經的媒人,不過李學武沒認,請了王小琴當媒人,沈放當證婚人。
兩人也是代表衛三團來的,半公半私。
帕孜勒正經地給李學武敬了一個禮,李學武回了一個禮。
王亞梅哭著要來抱他,被他嫌棄地給推開了,惹得眾人笑出了聲。
等兩人去下一桌了,沈國棟笑著過來逗他:“咋沒見你去陪娘家且?”
“我哪有那個資格——”
李學武知道他是啥意思,瞪了他一眼,讓他趕緊滾蛋。
劉茵聽著話,順著兩人的目光看向了娘家且的那一桌。
那邊坐著的是王亞梅的父母和親屬,當然也有王亞梅的姐姐王亞娟。
其實不用別人介紹,劉茵也知道那是誰,不僅她知道,對方也知道他們家。
雙方差點成了親家,又都是在這一片住,咋可能不知道對方是誰呢。
王亞娟的父親王東海,母親劉麗萍。
李順給她講過,自己家這頭豬怎么拱了人家的小白菜的。
只是今天再見著,早就物是人非,自己兒子也結婚生子了,真是有些尷尬。
倒也不用沈國棟欠欠兒的過來提醒,李學武早就看見那邊的情況了。
王亞娟沒什么,他爸媽倒是往自己這邊看了好幾次。
上午接親的時候,他說不想去,硬是被幾個孫子給押上車的。
為啥?想看他的熱鬧唄!
面上當然沒人說,可私下里都當王亞梅是他小姨子呢。
就連王亞梅自己都這么認為,你說還有個不看他熱鬧的?
迎親的時候他再往后躲,也得有打招呼的時候。
他是想含糊著過去,可沈國棟這損小子沒打算放過他。
就在他跟娘家這邊打招呼的時候,沈國棟故意介紹了他的名字和家住哪。
用不著他多嘴,李學武一下車就被王亞娟她爹給盯上了,就像當年盯賊一樣。
只是今時非同往日,往日不堪回首了。
李學武這兩年沒少照顧王亞娟和王亞梅,尤其是打架那回事。
要不是李學武在背后支持,他們家早就遭殃了。
后來王亞梅來回收站上班,王亞娟去紅星廠上班,乃至到現在王亞梅找對象結婚,李學武真有個當“姐夫”的樣。
你就說,比他這個當爹的做得都多,他還能說什么。
所以在接親的時候,李學武見便宜老丈人主動伸手,他也笑著握了對方的手。
是你小子啊!
是你老登啊!
當初你可沒少往我們家來啊!
當初你可沒少圍追堵截我啊!
這是歷史性的一刻,曾經的貓和老鼠終于握手言和了。
李學武當然還記得對方像脫了韁的野狗一樣從二樓王亞娟的房間一直追自己到新街口的歷史。
她爸是部隊下來的,真特么能跑啊,幸好當初的李學武也不賴,否則早特么被打死了。
你就說,你養了十五年的閨女,一個小黃毛騎著電驢停你家門口了,問你叫老登,你是啥心情?
關鍵李學武不是去一次啊,跟特么打游擊戰似的,他們兩口子上班李學武上門,他們兩口子下班他出門。
現在見這面了,知道長大了,成熟了,客氣了,李學武也是很感慨。
要不是王東海一躍下二樓,怒追三條街,當初為他“鬧人命”的就是王亞娟,而不是董文文了。
你當送董文文走時李學武的眼淚為誰流的,那是曾經的愛人啊。
不過他知道的是董文文為他做過犧牲,不知道的有多少就是真的不知道了。
“下午你干啥去?”
李學武從西院回來,路過倒座房的時候被于麗叫住了。
“周小白和左杰在俱樂部搞了個活動,想讓你晚上過去坐坐呢。”
“干啥的?讀書會啊?”
李學武手好笑道:“知道現在風大,都特么來樹蔭下面避風躲雨來了唄。”
“那我就不知道了,”于麗撇了撇嘴角,笑著說道:“我就知道左杰沒安好心眼,這都是跟你學的。”
“艾嗨!污蔑!造謠!”
李學武點了點她,笑著往外走,嘴里說道:“你們就欺負我這老實人吧!”
PS:贊成李學武是老實人的請舉手!不贊成的拉出去槍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