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要自己賣車呢?”
周苗苗看向身邊的李學武問道:“既不能形成規模,又提高了成本。”
“而且,指標制替換計劃制,本身就是一種市場的退步行為吧?”
“行啊,這些天的夜校沒白讀啊!”
李學武扭頭打量了她一眼,目光里帶上了一點點驚訝。
這份驚訝倒是讓周苗苗欣喜不已。
來自于業務領導的肯定,是對她努力的最好褒獎。
“謝謝領導,我才開始學呢,”周苗苗理了一下耳邊的頭發,謙虛地說道:“這個道理我確實沒想明白,請您教教我——”
“不懂就問,沒什么不好意思的。”
李學武笑了笑,示意了副駕駛坐著的彭曉力問道:“曉力,你說說看,為什么要自己賣車?”
“是為了給經銷單位做示范吧,領導,”彭曉力轉身回答道:“我也是沒太懂,只從商店的名字上直白理解了。”
“理解的沒錯,就是示范作用。”
李學武點點頭,看向了窗外,問道:“那為什么要做示范店呢?”
“因為目前紅星廠還沒有能力把銷售網絡鋪滿全國,”他挑了挑眉毛,強調道:“當然,我這是把紅星產品銷往全國各地作為銷售目標來談了啊。”
“在不具備健全且廣泛的銷售網絡時,就只能依靠目前已有的經銷基礎。”
“是供銷合作社,對吧?”
周苗苗微微探著身子,看著李學武的側臉問道:“我們只能跟供銷社合作。”
“對,沒錯,是供銷社。”
李學武點了點頭,說道:“你們都跟供銷社打過交道,他們的工作情況你們也有所了解。”
“我是不會去評價他們的工作水平,但我們要樹立自己的品牌形象,表達我們對銷售和顧客的態度。”
他轉回頭,看著彭曉力和周苗苗兩人,說道:“我不知道你們聽沒聽過魯迅先生的一句話。”
“他說啊,國人都喜歡中庸和妥協,當你要拆掉一扇門的時候,他不讓你拆,你就說要扒掉房子,門就能拆了。”
“當然了,我不是要拆誰的門。”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我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你要達到某個目的的時候,就要提高它的心理預期和標準。”
“我能理解,領導,”周苗苗點點頭,說道:“在不能干預和影響經銷單位注重服務和銷售態度的時候。”
“我們打造品牌服務示范店,就是提升顧客的購買心理預期,進而影響和倒逼供銷單位提升服務品質,是這樣吧?”
“是這個意思,理解的很透徹。”
李學武是個老司機,最會驅趕牛馬了。
這種惠而不費的情緒價值隨口就能給到位,讓初入業務單位的周苗苗興奮不已,甘為驅策。
“這是第一個原因,”他點點頭,繼續說道:“第二個做示范店的原因就是要接觸市場,掌握話語權。”
“做產品,做業務,不能憑空想象,不能獨斷專行。”
他點了點自己的腦袋,說道:“一個人的思維永遠禁錮在一個身體里。”
“要積極收集顧客購買商品的態度和情緒反饋,這樣才能更好地做商品。”
“領導,話語權是什么意思?”
周苗苗側著身子,看著李學武問道:“我是說,我們要跟誰強調這種權利?”
“所有人,跟產品相關的所有人。”
李學武拍了拍她的膝蓋,解釋道:“你想對經銷單位提意見,那必須在銷售業務上比他們做的更好。”
“你想給顧客介紹產品,解釋功能,那必須比顧客更懂產品的參數。”
他點了點周苗苗,說道:“你是做銷售的,要給工廠、給設計部門,給工程師提意見,那你就得比他們更懂市場。”
“所有的銷售行為都是以產品為核心,以人為核心的。”
“你的目的是要讓別人更好地買你的產品,對不對?”
“是銷售掌握話語權嗎?”
周苗苗好像懂了,好像又沒敢懂,她遲疑的是李學武把銷售放在了核心位置上,這與目前工業普遍存在的情況不同。
計劃經濟市場,所有的產品都很缺,設計和生產掌握在工廠的手里,拿出來能用,你只能買這一款。
現在李學武給她講的是,銷售驅動生產,銷售掌握市場,這觀點就很稀奇了。
“因需而就,本就是貿易存在的原理,”李學武說道:“目前的市場格局只是物資不豐沛的不得已而為之。”
“你信不信?”
他轉頭看向周苗苗說道:“用不了二十年,市場就會繁榮起來。”
“你說到時候應該是誰說了算?”
“我……我不知道——”
周苗苗震驚于李學武的話,她是從來都沒有想過,未來二十年會怎么樣。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李學武拍了拍她的膝蓋,這可比老李的絲滑多了。
“要做品牌服務示范店,除了要示范服務,還要打造品牌,宣傳品牌。”
他繼續解釋道:“除此之外,還要在樹立品牌公信力的同時做好其他產品。”
“當多種優秀商品支撐起品牌效應的時候,這種優勢是會反哺的。”
“您的意思是……”
周苗苗被他摸的有些心癢癢,上次跪紅了,這是在安撫自己嗎?
“當你開著紅星汽車、用著紅星電視機、用紅星洗衣機洗衣服,下次想買一臺冰箱時,你會選擇什么品牌?”
下次……下次……
下次我能墊個枕頭嗎?——
京城的汽車銷售網絡逐漸鋪開,也標志著以津門貿易管理中心為核心,以全國主要大城市辦事處為骨架,以各主要聯合單位為補充的經銷網絡初步構成。
相比較于后世層出不窮,神出鬼沒的經銷手段,目前紅星廠能做到的只有這些。
當然了,也要看到紅星廠在計劃經濟時代,就銷售這一帶著枷鎖跳舞的行為有了一種根本上的突破。
僅就線上、線下兩種銷售模式的設定,就已經甩了其他單位幾條街。
在強化自身產品品質的同時,還能積極嘗試與消費者進行溝通互動。
不得不說,李學武這一手確實給市場干懵了。
就連職業技術學院的教授們,在開講經濟與市場相關的課程時,也會提到紅星廠目前正在做的銷售方案。
不過他們是從理論結合實踐的角度,進一步剖析這種經濟學和營銷學原理。
對于周苗苗所讀的夜校,課堂上能講到的內容實在是有限。
羅列堆疊的經濟學詞匯完全不能解釋目前她正在做的工作。
但觸類旁通,學好了經濟學,就能夠擁有自己的思維,去理解這種市場行為。
如果能持續跟隨李老師學習,那她在銷售管理上的成績必然未來可期了。
站在周苗苗的視角看李學武在市場營銷上的管理和指導是片面的。
因為她即便聽李學武強調和解釋了目標和原因,她也掌握不了這種營銷技能。
站在高樓下看樓上擦玻璃,你能看到倆饅頭都算你視力好了,最多也就是模糊不清的肉隱肉現罷了。
如霧里看花一般,學習和掌握是兩種境界。
調研結束,周苗苗將自己寫的材料交到了李學武這里。
李學武確實認真地看了,對材料中的一些內容和書寫手法用紅筆做了批示。
等收到彭曉力送回來的材料時,周苗苗承認自己是有些傻眼了的。
看著材料上一片紅,知道的是李副主任良苦用心栽培她,不知道的還以為她犯了天條了呢。
圈了這么多紅圈,下一步是不是該拉出去斬首了?
在調研的時候她就聽見了,李副主任同銷售處負責人茍自榮說調研材料一定比他們的申請更提前到領導那。
所以,現在都已經是第三天了,留給她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沒有用彭曉力提醒,更沒有用別人催促,她自己主動加班,熬到半夜把材料重新寫了一遍。
再提交到李學武那,心懷忐忑地等了一上午,目瞪狗呆地看著彭曉力把那份材料又送了回來。
這一次上面的紅圈依舊是很多,甚至有些地方更用紅筆寫了修改意見。
怎么辦?要急死人了!
材料打回來兩遍了,銷售處那邊什么時候提交申請報告她完全不知道。
所以她的這份調研報告還得改,還得是緊急地改,認真地改。
只要在李學武那里通不過,就得繼續改,繼續寫。
然后……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然后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直到周苗苗改文件改麻了,不知道改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改了多少次。
她精神恍惚地來到食堂吃飯,卻聽身邊的人說銷售處紅星汽車(京城)銷售分公司成立了。
嗯?成立了……嗯?
周苗苗徹底懵了,我的調研報告還沒有提交審核通過呢,你們銷售處成立分公司的申請是怎么通過領導審核的?——
“彭秘書,彭秘書——”
從餐廳里出來,正見著彭曉力拎著飯盒往回走。
周苗苗緊追了兩步,這才叫住了對方。
“周副主任,您叫我啊?”
“快別這么叫我了——”
周苗苗見他這么稱呼自己,笑著說道:“叫我周苗苗,或者同志都成。”
“就是別再叫我什么副主任了。”
“呵呵,大家都這么叫的。”
彭曉力笑著解釋道:“您現在是副主任科員,這么稱呼也是應該的。”
“那是職級,又不是崗位。”
周苗苗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胳膊,示意一起往回走。
她邊走邊說道:“我現在就是一普通辦事員,你這么叫我,太難為情了。”
“咱們倆年齡差不多,交個朋友不過分吧?就叫名字吧。”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啊——”
彭曉力本來就是人尖子,跟了李學武這么長時間,嘴皮子和腦瓜子最是伶俐。
這會兒好像從善如流似的,應了對方的要求,只是心里想什么誰知道。
“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還真有事,調研報告的事。”
周苗苗看著他,問道:“銷售處那邊已經在辦分公司的審批手續了,這事你知道嗎?”
“知道啊,怎么了?”
彭曉力挑了挑眉毛,說道:“廠報已經刊登了這個消息,你沒看嗎?”
“我哪有時間看啊!”
周苗苗抱怨了一句,隨后疑惑地問道:“我這邊調研報告都沒有改完,他們的申請是怎么通過的?”
“不是,我是說……”
她也糊涂了一下,皺眉問道:“銷售處的申請是什么時候提交的?”
“不知道,也許是上周,也許是上上周吧。”
彭曉力抿著嘴唇抬了抬眉毛,說道:“我這邊沒跟進這個項目,領導說不用管了。”
“我……”
周苗苗徹底懵了,上周?上上周?
“今天是周幾了?”
“周六啊,過懵了?”
彭曉力笑著點了點手表,說道:“九月二十號,周六,明天休息了。”
“等會!我的調研報告!”
周苗苗好像剛回過神來,捏著彭曉力的胳膊驚訝道:“我改了三周的時間?”
“好像是……是吧?”
彭曉力疑惑地看了看她,隨即了然地笑了,道:“不用擔心,那次的調研報告領導早就交上去了。”
“什么?已經交上去了?”
周苗苗愣住了,茫然地問道:“誰的報告?我的報告?”
“不是,是領導自己寫的。”
彭曉力笑著看了她一眼,解釋道:“跟著領導學做事,慢慢你就習慣了。”
“所以……這些天……”
周苗苗愣在了原地,好像有什么東西被從身體里抽走了。
怎么會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呢?
“別灰心,我也是這么過來的。”
彭曉力理解地寬慰道:“剛開始來他身邊工作,很多稿件都是領導自己寫。”
“我也是一遍一遍地寫,一遍一遍地改,改了再寫,寫了再改,千錘百煉。”
他攤了攤手,說道:“李副主任是個很好的領導,也是一位很好的老師。”
“他很有耐心,也很有能力,不會苛責我們,但會幫助和激勵我們成長。”
“那……我還要寫嗎?”
周苗苗好像突然失去了信心,聽了彭曉力的話,長出了一口氣說道:“畢竟那份調研報告已經失去了意義。”
“對于領導和業務是這樣的,”彭曉力看著她說道:“但對于你來說,你的工作還沒有完成。”
“所以——”
他扯了扯嘴角,認真地說道:“如果你還想跟著他學習的話,如果你還想有所精進的話……”
“繼續寫吧,直到寫到他滿意為止。”
九月過半,天氣都好了起來。
秋高氣爽,這是一年中最好的時節。
只要不是直面太陽,溫度、濕度、空氣質量等等,都很適宜。
九月的你會感覺懶洋洋的。
“不知不覺都第四期了?”
李學武看了看手里的文件,輕笑著在上面簽了同意兩個字。
坐在辦公桌對面的于德才笑著介紹道:“前三期培養的雙預案專業技術人才受到了工業口領導的表揚和贊許。”
他點了點文件上關于目前培訓班學員所取得成績和成果介紹的部分。
“目前全國在辦的雙預案培訓班,只有咱們的培訓體系最為系統,培訓力量最為專業,培訓器材最為豐富。”
他自信地點點頭,說道:“時間越久,對培訓班成果的檢驗越真實。”
“我相信,未來還會有更多的單位把安全管理干部送到咱們這來學習和培訓。”
雙預案培訓班始于六六年年初,當時李學武初任保衛處副處長。
因為其負責了安全生產監督工作,所以拿出了安全生產標準化和雙預案安全管理方案。
在當年四月份的地震災害中,紅星廠的安全生產管理模式,以及應對自然災害的預防和應急手段,得到了上級的肯定。
相關的制度和方案得以在全國推廣,李學武本人也獲得了當年的勞動模范獎章。
位于紅星村的紅星訓練基地也掛上了幾個系統的教育基地的牌子。
正因為這塊牌子,全國重點單位,也是各個系統學習雙預案和應急管理的先進單位的必選之地。
每年都會組織幾期培訓班,學員主要來源于紅星廠聯合單位、系統內兄弟單位以及其他部門推薦的單位。
這些學員將在紅星訓練場接受為期三個月的脫產學習,畢業后拿著培訓班證書,回到原單位就是業務骨干,部門領導者。
關于安全生產標準化,關于雙預案建設,關于應急管理體系建設,全國也沒有哪家單位比紅星廠做的更好了。
尤其是關于安全生產上的投資,紅星廠是真正把這項工作當回事了。
雖然李學武現在的工作重點不在這上面了,但保衛組對相關工作也是持續推進的。
保衛組副組長于德才現在負責日常業務工作,其中的一個重點就是安全生產。
時常的,各單位負責人還有被拎來保衛組約談和警告的。
消防檢查不過關、安全生產不合格、預案演練執行不到位等等。
目前紅星廠關于安全生產有兩個培訓班,一個是雙預案,另一個就是應急管理。
雙預案對應培養安全生產管理人才,應急管理則是對應培養消防和全面安全管理人才。
兩個培訓班每年能給保衛處帶來幾萬塊的收入,你說李學武樂不樂?——
“李副主任,于副主任。”
茍自榮從門外進來,見兩人正在談事情,便打了個招呼。
于德才站起身,笑著招呼道:“茍副主任,正好,我匯報完了。”
他把位置讓給了對方,解釋道:“領導剛剛還說您要來談工作的呢。”
“我這邊不著急——”
茍自榮同于德才在工作上沒什么交集,見了面稍顯客氣。
兩人握了握手,又客氣了兩句,見于德才離開,他便坐到了李學武的對面。
“李副主任,跟您匯報一下近期的汽車銷售情況。”
“跟我匯報嗎?”
李學武笑著打斷道:“這項工作應該是同景副主任匯報吧?”
“我可不是故意來打擾您的。”
茍自榮笑著解釋道:“這是景副主任安排我做的,而且我也覺得很有必要。”
“您現在雖然不負責銷售業務了,但您是經貿辦的領導,我們也愿意聽聽您的意見和指導。”
“好么,你這個理由很強大啊。”
李學武苦笑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把銷售工作交出去的,你又給我送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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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怪不得我——”
茍自榮笑了笑,見他沒有再拒絕的意思,這才攤開筆記開始匯報了起來。
主要有幾項內容,都是關于汽車生產和銷售的訊息。
首先是紅星羚羊正式量產,在試量產過后恢復常規產能。
事實證明,九千塊的小吉普是沒有500塊的摩托車賣得好。
現在摩托車制造廠依舊維持著三班倒的生產模式,可倉庫里依舊沒有一臺摩托車。
每天將近600臺的產能依舊無法滿足市場的需要,生產多少就會被拉走多少。
反觀紅星羚羊汽車,市場反饋也很火爆,但銷售成績是相對的。
兩班倒,日產能350的標準還是超出了當時設定的銷售預期。
那現在市場對紅星羚羊吉普車已經飽和了?
并沒有,市場需要、生產效率、生產成本等等,這些因素是要綜合考慮的。
不能因為市場需要就盲目地增加產能,過猶不及的道理誰都明白。
汽車制造廠現在的產能維持在了日產200臺左右,基本上能夠滿足內貿和外貿的市場需要。
個人可以買摩托車,但買汽車還是查點意思,基本上做不到。
紅星羚羊的客戶群體99還是單位。
只要維持住目前的產能,就能同市場需要、客戶購買熱情,以及更新換代的速度維持在一個科學合理的范圍內。
銷售絕對不能做成一錘子買賣。
日產200臺,年產七萬臺,這已經是很夸張的數據了,足以吊打全國所有車企。
就在紅星羚羊實現量產,并將整車推向全國進行銷售的時候,京城汽車廠會議室的燈亮了一夜。
最近一段時間,參加過汽車零部件供應鏈大會的企業寢食難安。
直到紅星廠公布產能的這一刻,他們算是徹底服氣了。
各大報紙上連篇累牘的報道,業內和業外人士的口口相傳,徹底把紅星羚羊叫火了,炒熱了。
沒有對比,就沒有銷售。
正因為有著京城汽車廠主打產品212的襯托,紅星廠的羚羊才會一躍而上。
其實李學武還算淡定的,你看老李,他都要拿著話筒上臺喊友商是傻嗶了。
當初的你,看我不起,現在的我讓你哭唧唧——
茍自榮在匯報中就提到了,紅星羚羊在上市的前半年,京城汽車廠212就已經出現了訂購量下滑的情況。
計劃生產,你得有計劃才能生產啊!
如果各單位上報計劃的熱情消退,想要等一等紅星羚羊,你說訂購量有個不下滑嗎?
而當紅星羚羊的品質在一次次的發布會上被證明以后,市場對其的反饋愈加明顯。
相對應的,212的生產計劃就出現了明顯的退步現象,主要體現在單位采購。
在兵部采購計劃中,212依舊保持了穩定的趨勢,這與產品定位有關系。
紅星廠從未想過要把羚羊賣給兵部,甚至在設計的時候就沒考慮兵用。
所以,連與兵部溝通和送檢的動作都沒有,徹底放棄兵用市場的節奏。
那么,兵部對紅星羚羊就真的熟視無睹了嗎?
并不是,兵部也很希望用更少的錢,辦更多的事。
紅星羚羊有幾個優勢是212無法比擬的,且每一拳都擊在了212的軟肋上。
價格、舒適、外觀、輕量化這些就不說了,關鍵是銷售模式。
212是計劃生產,紅星羚羊是現產現賣,還是在爆產能的基礎上。
兵部要采購200臺交通用車,計劃提前半年匯報上去,層層審批到生產,再到交付,便已經是兩年后了。
如果兵部直接向紅星廠下訂單呢?
今天下訂單,明天就收貨。
甚至提前說的話,訂單到廠,錢到位,兵部就可以直接安排人來提車了。
你就說快不快?
拋開車身尺寸和質量不談,你就說快不快!
你說我們的汽車質量比不上212,因為我們造的是民用汽車啊!
紅星羚羊是最好的民用吉普汽車!
不接受反駁——
所以,很詭異的是,茍自榮同李學武匯報,銷售處接到了很多兵部訂單。
他是懵了的,還以為是李學武幫廠里宣傳了。
李學武則以為廠銷售處長行市了,敢主動出擊撬212的市場了。
所以今天一對賬,兩人大眼對小眼,看了好一會,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真是誤傷,京城汽車廠別哭!
茍自榮是銷售處的負責人,他能不知道銷售方案?
他敢保證,紅星廠絕對沒有往兵部送一臺車,更沒有找過任何的關系。
但是,接到的四百多臺訂單算怎么回事?
我們沒挖墻角啊,墻角自己倒過來的!
你以為兵部就下了紅星羚羊的采購訂單嗎?
摩托車,從最小的彗星,到最大的泰山都有訂單,連紅牛系列載重三輪都有。
就這么悄無聲息的,就這么鬼鬼祟祟的,訂單到了紅星廠的辦公桌上。
這些車輛在設計和生產的時候,可沒有考慮過要兵用。
所以車身裝飾結構塑料用的特別多。
李學武聽著茍自榮的介紹,實在不敢想這些汽車在那些汽車兵的手里會被玩成什么樣。
太殘暴了——
吉普車、摩托車、特種車輛,開始在全國火熱銷售。
茍自榮匯報,這幾種產品在京城本地賣的很好,跟品牌服務示范店有直接的關系。
不知道哪個混蛋教給銷售人員的一句推薦口號:不是212買不起,而是紅星羚羊更有性價比。
“晚上有事嗎?”
從會議室出來,李懷德挑了挑眉毛,笑著對李學武問道:“搓幾把啊?”
“還玩?我都贏的不好意思了。”
李學武的耳朵不能要了,老李真是啥特么話都省略著說。
但該說不說,人菜癮大這句話在老李的身上徹底體現了出來。
李學武贏他越多,他越興奮。
你玩王者農藥會喜歡虐小學生嗎?
“我是很想去撈一筆,但今天真是有事。”
他跟李懷德私下里顯得沒大沒小的,兩人相處得很是松弛。
今天早晨車輛研究所送來一臺彗星二代來給領導們看看,李學武還騎著摩托車帶老李兜了一圈。
你就想想吧,李學武大高個子,大長腿支棱八翹地騎著摩托車,后面馱著一個緊緊摟著他腰的老李。
那畫面,哎呀——
李學武發誓,以后再特么也不騎摩托車了,他都臟了。
你說李學武怕死,他承認,但你要說他是紅星廠最怕死的,打死他也不承認。
因為老李比他還怕死呢!
這也就是李學武壞到家了,攛掇著要帶他感受一下新產品的質量。
要是別人,李懷德堅決不會上對方的摩托車啊!
他講話兒啊,開汽車是鐵包人,騎摩托車是人包鐵啊。
兩個人騎著小摩托在辦公區轉了一圈,樓上圍觀的那些人都快笑瘋了。
他們是萬萬沒想到啊,領導也有這么搞笑的一面。
當然了,兩人的行為并沒有被職工們嗤笑和貶低。
恰恰相反,大家覺得這樣的領導才更鮮活,更是個活著的人。
而不是坐在臺上,或者站在人群中間講話的機器。
老李為啥欣賞李學武?
因為除了李學武,紅星廠里再沒有一個敢提出帶他騎摩托兜風的混蛋了。
他是沒把李學武當年輕人,李學武也沒拿他當領導,真有種輕松自在的感覺。
所以現在跳舞打牌,他最先想到的便是叫上李學武。
老李愛什么?
三大愛好,喝酒、跳舞、打麻將。
原本每次喝酒他是必叫李學武的,沒有李學武他都不喝。
但后來那些人說了,有李學武在酒桌上,他們就不跟他玩了。
沒辦法,老李迫于無奈,不能玩賴,這才選擇雪藏心腹愛將的。
跳舞,李學武不是很喜歡,打麻將就很可以了。
因為跟老李打麻將,就等于去聯合銀行取錢啊。
能讓李學武放棄撿錢的事,并不是要帶著一家人回四合院,而是中午一大爺過來找,說是聾老太太快要不行了。
“李副主任,您這是要下班了啊?”
周苗苗拿著文件走了進來,見李學武正在換鞋,有些驚訝地問了一句。
“多稀罕啊——”
李學武系好了鞋帶,直起身子示意了窗外問道:“你沒聽見下班鈴聲啊?”
“聽見是聽見了,只是……”
她將手里的文件放在了辦公桌上,笑著解釋道:“我這不剛寫完嘛,請您批評指正。”
“下周再批評吧——”
李學武笑了笑,打量了她一眼,問道:“跟著我干工作,很辛苦吧?”
“不辛苦,學到了很多呢。”
周苗苗一身俏麗的工裝,雙腿交錯著站在那,更顯身材挺立。
“我知道您是在培養我,我要咁雞您還來不及呢,哪里能說辛苦。”
“如果是真心話,”李學武看著她笑了笑,說道:“我倒是很欣慰了。”
他整理了一下襯衫,撿起椅子上掛著的外套就要穿上。
周苗苗很自然地接了過去,手撐著幫他穿好了外衣。
“剛剛問您的,不是那個意思。”
她用手撫平了衣服上的褶皺,微笑著解釋道:“聽說李主任晚上要開會,我以為您也要參加呢。”
瞧瞧,李學武就說她很有潛力吧!
會說話的人在機關里永遠比不會說話的人掌握更多的資源。
“家里有事,怎么?”
李學武隨口解釋了一句,又看向了周苗苗問道:“李主任沒叫你開會?”
“我現在哪有資格啊——”
周苗苗翻了個白眼,倒不是對李學武,顯得有些幽怨。
“您忘了我在火車上跟您說過的話了?”她扯了扯嘴角,茶里茶氣地說道:“李主任吃了晚飯是要跟舞蹈隊負責人談談心呢。”
“我現在多礙眼啊,還是努力工作吧。”
“我都忘了問你了,”李學武抬了抬眉毛,拿了桌上的手包問道:“現在誰是舞蹈隊的隊長啊?”
“您絕對想不到——”
周苗苗嘴角一撇,道:“韓露您認識吧?”
“嗯嗯,認識,認識。”
李學武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就是跟你很要好的,天天泡在一起的那個?”
“領導,您往我傷口上撒鹽是吧?”
周苗苗怎么看不出來,他就是故意在逗自己呢。
說他不嫌棄自己吧,她都沒有那個自信。
上次在營城,純粹是雞緣巧合,李學武喝多了,讓她有了可乘之雞。
要論真格的,李學武真就不缺她這一個。
所以在李學武的面前,她就算是再茶,也會表現出真誠的一面。
這樣李學武才不會提防她,嫌棄她。
她倒是不求依靠李學武做靠山,只要能跟著他學習一些本事,在他的那個計劃中發揮一些能力就行。
這么真誠,這么下血本了,相信李學武不會虧了她的。
所以工作上認真努力,交往上禮貌客氣,一點點八卦和小玩笑只是潤滑劑。
“你回來了,學武——”
李學武剛進院,便見傻柱已經戴上了孝布,知道聾老太太這是沒了。
應了傻柱的招呼,他點點頭再往院里走,便見一大爺也扎著孝布。
外院、前院和中院都沒有布置,只在后院搭了簡單的靈棚。
這大雜院就是這樣,住著好多戶人家,有個啥事就轉不開身了。
幸好聾老太太為人不招人嫌棄和記恨,又是孤寡老人,還有街道的人在場,倒是沒有住戶說不讓停靈的。
初秋的天在太陽西斜之后還是有點涼了,李學武都穿上了薄外套。
后院老太太這屋門和窗子大敞四開著,堂屋正中擺放著靈位和棺槨。
不用想,聾老太太是沒什么遺產的,關于后事她早就不用擔心了。
無論是易忠海,還是何雨柱,早就跟街道那邊做過公證了。
這院里聾老太太算是歲數最大的一個了,這些年送走了不少老人了。
對于身后事,她早就心里有數,怕出現不應該的,街道那邊有白紙黑字的遺囑。
李學武進院時便見一大媽、迪麗雅和何雨水跪在堂屋里棺槨的兩邊。
屋里還能傳來隱隱的哭聲,不知道是誰的。
房門外鋪了草席,又墊了一層門簾子,一大爺正跪在一角。
李學武走過去恭恭敬敬地跪下,給聾老太太磕了一個。
非親非故,卻是院里老人。
只要他承認自己是這個院里的人,就得認院里的這些鄰里關系。
“您節哀——”
李學武起身后,伸手扶了給他磕頭還禮的一大爺,輕聲悼念了一句。
扶起一大爺,又扶了隨后給他磕頭還禮的傻柱。
“行啊,有戴孝的,有哭喪的,老太太這輩子算是全和了。”
“先前就有些不好了,你一大媽伺候了兩天兩宿。”
易忠海的聲音有些沙啞,中午聽著信先知會了李學武一聲,便往回趕。
倒不是說跟李學武有什么干系,只因為他不住在這邊,每周又要回來。
告訴李學武一聲,他可以回來,家里老的小的就甭回來了。
“今兒早晨瞅著還行,喝了小半碗雞蛋羹,說是想吃餃子了。”
易忠海短著聲音擦了擦眼淚,介紹道:“中午你一大媽給包的芹菜餡餃子,吃完了還坐起來說了一會兒子話。”
“等中午一過就不行了,我和柱子就趕緊的往回趕,下午兩點四十沒的。”
“行啊,全壽了,您節哀吧。”
李學武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了屋里對傻柱說道:“叫一大媽她們出來歇會兒吧,都是咱院里的人,沒必要。”
這年月,老講兒多,又避諱著,半個紅事白事都得小心謹慎的。
孝子賢孫蹲靈棚,哭喪答禮這些事算風光。
可聾老太太生前沒在意這個,沒了也沒必要弄這些。
李學武開了口,主要是一大媽身體本就不好,迪麗雅又要帶孩子,這香燭紙灰的鬧騰著勢必要上火。
一大媽是傻柱和迪麗雅攙扶出來的,哭是真的哭了,畢竟伺候了好多年了。
雨水頭戴著白花一身孝的還跪在里面,算是送老太太最后一程。
看她哭的梨花帶雨的,李學武是沒印象老太太對她如何照顧。
如何肯到清秋日,已帶斜陽又帶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