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樹在拒絕外界的所有人。
意識到這一點的那一刻,藍恩立刻就想要抽身離開。
畢竟這意味著,恐怕交界地此后如果不能解決這個問題,那么從今往后的交界地將再也不能誕生出真正意義上的‘神祇’,還有名正言順的艾爾登之王了。
神與王成對,而神需要去黃金樹之中覲見法環,才能真正登上神位。
這是這個世界的真理。
而現在黃金樹拒絕所有人……萬一讓其他人知道這一幕,恐怕整個交界地立刻就要瘋了!
而作為見到這一幕的人,藍恩生怕別人以為這是自己導致的。
真要是這樣,那就是上天入地,全交界地都要來殺了他了。
但是也就只是那一刻而已,隨后,獵魔人就從突然且深重的危機感中冷靜了下來。
他回想起了蒙葛特對他說出的苦澀言語:我們早就被拋棄了。
黃金樹一早就拒絕了所有人,竟然是這個意思嗎?
藍恩的眼眸中流露出恍然和不可置信。
他抬頭看向站在自己之前,嘗試著觸摸那金色光網的梅琳娜。
靈魂少女的手掌明明就只差一點,卻好像無論如何都觸摸不到。
外層的一層光網都是這樣,更別提光網后面還有實體的荊棘了。
由黃金樹形成的荊棘,想想也知道不會是簡單的東西。
在藍恩抬頭看過來的時候,也許是巧合,無法讓手掌觸碰到光網的梅琳娜正好也轉過身來,向下看著藍恩。
她背后是金色光網,從背后打過來的光一如黃金般輝煌卻冰冷,讓人難以看清她的臉。
但是獵魔人卻隱約有些感覺……她好像感到了一陣輕松。
不像是那種‘事情辦完了’的輕松,反而更像是‘暫時可以不用去做某些事’的短暫喘息和……小小的開心。
“看來,誰都沒法去覲見黃金樹了。”藍恩皺眉,看著她說道,好像之前的對她的觀察都不存在一樣。“你的使命,就到此為止了?”
梅琳娜沉默一會兒,似乎有些不甘的又看了看光網與荊棘,接著才走下來,讓自己跟藍恩處在同一高度。
“這是黃金樹拒絕外界的一切,由自我形成的硬殼。想要進入其中,真正的覲見黃金樹,就必須克服它們……我的使命與此息息相關。”
“那你有什么辦法?”藍恩朝著階梯盡頭的光網揚揚下巴,“蒙葛特身為賜福王,語氣都能苦死人了。那可是黃金樹的力量。”
“有辦法。”梅琳娜依舊平靜而淡漠的說著,那只睜開的右眼,直視著藍恩的凝視強調著,“我有辦法!”
“我希望,能再和你一起旅行!去往積雪覆蓋,云海之上的巨人雪山山頂——那有著灰滅火焰的山頂。這么一來,我就能燃燒黃金樹。連帶著這些拒絕的刺,也會被燒掉。”
獵魔人怔怔的看著靈魂少女。
要覲見黃金樹,但被黃金樹拒絕外界的刺擋在外面,于是要燒掉黃金樹?
……這個邏輯是不是有點問題?
藍恩能理解,這些荊棘是源自于黃金樹對外界的抗拒,看似只有眼前的一小片,但是恐怕想要破壞它們,就得跟整個黃金樹的力量做對抗才行。
但是直接燒了整個黃金樹?
“在看到這些荊棘的時候,你也應該就已經意識到了,藍恩。”梅琳娜的右眼,嚴肅的看著獵魔人,“這個世界已經無可挽回了。從數個月前法環被打碎開始就一路崩塌到這個境地的世界,還遠遠沒完,根本不存在一個底線。”
惡劣的態勢總該有個盡頭,有了墜落崩壞的過程,也總該有個改善回升的過程。
這是人們以過往經驗而產生的習慣性想法。
用在如今的交界地也不差。
跟僅僅數個月前還在的黃金律法時代相比較而言,如今世界的混亂、離奇、詭譎,簡直就像是在地獄!
而既然已經在地獄了,那么無論日后怎么發展,都總該回升、安穩了吧?
這也是今天羅德爾城內這么大張旗鼓、歡呼雀躍的舉行封賞儀式的原因。
大家都把羅德爾保衛戰的勝利,看做是黃金王朝將要重新安穩下來的標志性轉折點,對未來重新報以希望呢。
現在,就在他們的腳下,那宏偉的羅德爾城中,人們那悠遠縹緲的歡呼并不只為了英雄們的勝利,而是為了他們自己以后可能變好的生活。
但是,只要是來到了黃金樹的近處,切實看到了那象征著黃金樹拒絕一切的荊棘,目擊者就會立刻明白:沒救了。
什么都沒救了。
這個世界從數月前的那一天起,就再也不會變好了。所謂‘糟糕的極限’根本不存在,世界的規則只會一天一天更加深重的崩潰下去!
作為世界運行之理的艾爾登法環,不管是想要單純的修復它,還是更迭在其上運行的律法,都要在黃金樹之內才能進行。
而現在誰都進不去黃金樹內部。
于是這世上就沒有了救贖。也沒有盡頭。
“燒掉黃金樹,然后趁機進入黃金樹內部?”藍恩的面色卻非常冷淡,“這是這個世界自有生命出現以來,就不可赦免的重罪,梅琳娜。”
“為什么要做到這一步?就因為你那模糊不清的使命?就算你執著于你的使命,但你又為什么覺得,我會陪你一起干下這種大罪?”
獵魔人冷峻的言談像是想要極力跟擁有這種危險想法的梅琳娜撇清關系一樣。
“世界繼續崩壞,那也是所有人的事情,大家都一樣受罪。但這時候要是有人要當出頭鳥,去燒掉黃金樹……作為邁出第一步的人,結果往往不會好。你明白嗎,梅琳娜?”
靈魂少女沒有立刻回應,淺紅棕色的微卷頭發披散下來,她的右眼直直的看著藍恩。
“你在乎這個世界,還有世界上的生命。”
“切,”藍恩幾乎是立刻就發出了嗤笑,“交界地那么大,我干嘛在乎那么多人?”
但是他刻意的嗤笑并沒有對梅琳娜造成任何影響。
直到藍恩臉上的嗤笑在她的逼視中漸漸消退,她才依舊淡漠又平靜的開口。
“如果你不在乎,那么在日蔭城,在面對托莉夏的時候,你又為什么做那么多麻煩的事?”
少女的眼神很純凈,但又像是包藏著無比的篤定與信任。
她就那么平靜的看著你,卻讓你無法再用借口或偽裝來回避。
‘啪’的一聲,藍恩的巴掌拍在了自己的額頭,清脆的聲音在這個被黃金樹的木質部包裹著的階梯來回回蕩。
“我真是瘋了……”
梅琳娜的嘴角勾起一個微不可查的弧度,這笑容非常淡,但是對于她來說,她自從跟藍恩見面以來,還從沒有露出過這種程度的表情。
少女顯得明媚極了。
“我知道,這是在懇請你犯下不可赦免的重罪。但如果,這條路能通向我想達成的結果,那么我想走下去……你覺得呢?”
梅琳娜抿著嘴,甚至很有些小心翼翼的看著藍恩。
藍恩按著自己額頭的手沒有放下來:“但就算你想這么做,你知道該怎么干嗎?據我所知,巨人們的灰滅火焰只在那口大鍋里有些微的殘余。”
“當年黃金王朝的巨人戰爭,把火焰巨人幾乎滅絕了。那火焰是實在熄滅不了才留下的,可即便熄滅不了,現在應該也只剩一點小火苗了吧?而黃金樹可是有這么強盛的力量。”
巨人的灰滅火焰,是永不熄滅的火焰。
但是藍恩也不覺得這種火焰,會比火焰世界的初始之火位格更高、效果更強。
更不用說灰滅火焰現在只在雪山上的火焰大鍋里有些微殘余存在了。
真要論,藍恩覺得那些火焰,估計跟自己的濁流·滅上的余火差不多。
是的,藍恩認為自己濁流·滅上的火焰,現在就足夠去燒起黃金樹。
但余火的問題也跟灰滅火焰一樣,它們的體量太小了。
余火是火焰世界的薪王們,在被初始之火燃燒,用靈魂穩定世界后剩余的殘渣。本來也就不多,更何況還是被封在劍里的一部分。
這點火星子燒到黃金樹上,確實能燒起來,但是緊接著八成就會被黃金樹那龐大的整體力量給淹沒。
要不然就把火焰的量提上來,要不然就得尋求將火焰的本質再拔高。
總之現階段,藍恩覺得同為剩余殘渣的余火和雪山上的灰滅火焰,都沒有燃燒黃金樹的能力。
但是提及這種現實的執行問題,梅琳娜卻只是搖搖頭。
“將灰滅火焰重新燃起、旺盛的火種,我會準備。只要你能前往巨人雪山的山頂,到達那口火焰大鍋。我會辦好剩下的事。你不用擔心。”
“你辦好?”藍恩撤下額頭上的手掌,用懷疑的眼光看著梅琳娜。
實在不是藍恩懷疑靈魂少女的辦事能力,是這位少女一出現就在藍恩身邊,平時也就化為無形的跟著,壓根沒有自己辦過什么事。
想要到黃金樹腳下,都是跟著藍恩來的。
實在沒什么戰績可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