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8只敢談天說地,不敢針砭時弊

眼下每人每月只有四兩肉票，這一坨坨能頂一家四口一個月的肉食定量了，這禮不可謂不重。

可唐植桐總感覺有些別扭。

要知道今天過來的可不止顏雄飛夫婦，還有武愛軍、馬薇小兩口，尤其是馬薇，還是一個黃花大閨女，讓人家吃歡喜？

諸多念頭在唐植桐心頭閃過，時間上卻過了僅僅幾秒鐘。

“孟大哥，這種高端食材……”唐植桐話還沒說完，出來歡迎孟慶豐的小王同學已經出現了生理不適，轉頭跑到墻根扶著墻嘔吐起來。

王慧茹是土生土長的四九城大妞，從小到大就沒吃過這玩意。

雖然身為大夫沒少見類似的人體器官，但那些大部分都是以治病為目的，都是活的！

她這還是頭一回見單獨的、帶毛的、有些粉嫩、看上去非常類似人類的一整套逼真的生殖系統。

也正是活的見多了，乍一看單獨的零件，一時間也有些心理不適。

不過此時的王慧茹并沒有過多表達出來，而是先過去拍小王同學的后背，關心的問她怎么了。

還能怎么了呢？

看到這一幕，孟慶豐非常尷尬，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明明是花了心思跟朋友求來的肉，到頭來卻是這么副模樣，早知道他就不去求人了。

“孟大哥，我愛人有喜了，見不得下水。上次我找大廚給做了份九轉大腸，她吐了半宿。”唐植桐本來打算以自己廚藝不精為借口，免了這道菜，但現在小王同學表現如此激烈，直接把孕吐給甩了出來。

“哎呀，這事鬧的，對不住弟妹了，快扔出去吧！”孟慶豐發現自己好心辦了壞事，毫不猶豫的要從唐植桐手里再度拿過牛歡喜。

“孟大哥，不用這樣。說起來還得感謝你們公司跟我換了這么一套好的宅子，帶的地窖非常好，都快趕上冰窖了。把肉放在里面，三兩天都壞不了。”好歹是塊肉，要是真讓孟慶豐這么扔出去，那真真是硬打他的臉，唐植桐當然不能這么做。

“不要緊吧？幾個月了？”王慧茹掏出自己的手絹遞給小王同學，關切的問道。

“嫂子，沒事。兩個多月，正是愛吐的時候。”小王同學壓下那種反胃的感覺，對孟慶豐報之以歉笑：“孟大哥，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沒事，沒事，是我考慮的不周全，你們快進屋，我和小唐把肉處理掉。”孟慶豐不敢拿架子，他此前可是打聽的清清楚楚，唐植桐的出身普通，但他的這位愛人一點都不普通……

在把牛歡喜送到地窖的時候，孟慶豐一個勁的跟唐植桐道歉，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一般。

君子論跡不論心，這坨坨肉要是放在外面黑市上，最少五塊錢起步。

唐植桐當然不會因為小王同學孕吐就嫌孟慶豐做的不到位，反過頭來一個勁的勸慰他。

孟慶豐出了地窖，拉著唐植桐在水龍頭下仔細沖洗一下手，又抽了一顆煙，盡量讓身上的味道散盡，才轉身進屋。

屋里聊的熱切，大石作胡同口的冰棍攤生意也不錯。

四九城的初中生、小學生是有假期作業的，在常規的紙面作業外，學校要求學生在假期里讀兩本好書，并參與到生產勞動中去。

書的問題好解決，小王同學已經幫著辦了個差不多，借的書也都是紅專類型的，跟某推薦書目有本質區別，那編輯放眼下不說槍斃，起碼得送去勞改。

至于生產勞動嘛，分為兩種。

學校要求學生在暑假期間支援農村生產或者以其他形式參加生產勞動，并寫成實踐報告在開學后上繳。

眼下供應欠缺已經成為心照不宣的事情，報紙上一再報道夏種夏收、突擊搶種、協作抗旱、種菜種瓜等等新聞，敏感點的基本能嗅出些味道。

這種環境下，對于學校組織的勞動，唐植桐是支持的，畢竟有人帶隊、有人指導、有人協調糧食，勉強能保住口糧、住宿。

如果是自發去農村支援的，就不是下鄉勞動了，而是添亂，唐植桐不支持妹妹和小姨子去湊熱鬧。

所以胡同口的冰棍攤成了鳳珍、靜瑩的實踐項目。

正當這邊賣的起勁的時候，靜瑩看到了載著馬薇過來的武愛軍。

靜瑩不認識馬薇，但對武愛軍不陌生。

剛開始她是想裝沒看到武愛軍的，畢竟他載著個姑娘，像是去北海公園談戀愛的模樣。

可不想敬民看到武愛軍后，熱情的打招呼：“狗剩哥！請你吃冰棍！”

“請請請，你一天才賺多少錢？”小財迷般的鳳芝聽到后不樂意了。

小孩子心思淺，顏寧寧在旁邊聽到后有些尷尬，這位小姑姑是在點化自己嗎？

“女人家家的，頭發長見識短。狗剩哥是大人，我好意思請，他好意思要？怎么著不得掏錢？”敬民面帶鄙夷的吐槽了鳳芝一句，待看到顏寧寧尷尬的表情后，還不忘幫鳳芝解釋道：“你小姑不是說你，你是小孩，還幫著賣冰棍，你不算！”

說完，不待鳳芝和顏寧寧反應過來，武愛軍已經將自行車停在了冰棍攤前，敬民麻利的從冰棍箱子里掏出兩只冰棍遞了過去：“狗剩哥，這是新嫂子吧？我請你們！”

“敬民，以后喊我大名。冰棍留著賣錢吧，我不吃。”面對敬民的稱呼，武愛軍很無奈，一本正經的糾正道。

“好的，狗剩哥。你不吃，嫂子總得吃一根吧？”敬民見武愛軍不吃，有些失望，把手伸向了馬薇。

“你是靜文的弟弟吧？這張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嫂子不白吃你的，給錢。”馬薇跟武愛軍打聽過唐植桐兩口子的家庭構成，此刻笑瞇瞇的接過敬民手里的小豆冰棍，從兜里掏出一毛錢遞過去，然后隨手分給武愛軍一支。

“謝謝嫂子，你給錢，我也不能不要，要不然就成抹您面子了。”敬民熟練的接過錢，遞給了旁邊目瞪口呆的鳳芝。

“人小鬼大，你姐和你姐夫在家吧？”武愛軍不會跟孩子一般見識，評價了一下敬民抖的小機靈，問道。

“都在呢，你們要去嗎？我給你們帶路。”這兩分錢不白賺，敬民說著就站起身，要給他倆指路。

“不用了，我認識路。好好當你的小老板吧。”馬薇朝敬民擺擺手，又跟幾個小朋友點點頭，率先邁開步子，領武愛軍去唐家。

“寧寧，剛才鳳芝在說敬民不懂事，不是說你，你別多想。”待武愛軍和馬薇走后，靜瑩摸摸顏寧寧的腦袋安慰道。

敬民很想說自己沒有不懂事，但在二姐嚴厲的眼神制止下，最終還是不服氣的閉了嘴。

“這么大的孩子了，口不擇言，鳳芝，給寧寧道歉。”心思淺不代表不知好歹，一旁的鳳珍這時才反應過來，這幾個人里面，也只有她最適合讓鳳芝站出來道歉。

“不用，我知道小姑姑不是在說我，我沒多想。”幾個小長輩輪番安慰，顏寧寧連忙自辯，再這么下去，倒成了他小心眼了。

鳳芝也意識到了自己言語的不妥，道歉很有誠意，直接從冰棍箱子里掏出冰棍遞向顏寧寧：“給！”

小孩子嘛，情緒上來得快，消散的也快。

一個人一根冰棍就能和好如初。

隨著武愛軍、馬薇的到來，今天的賓客就齊了，唐植桐讓小王同學先招待著，自己去忙活著做菜。

唐植桐打算湊八個菜，大菜是水煮魚，再開兩個肉罐頭用來炒絲瓜、藕條。

顏雄飛帶了肉罐頭，武愛軍也帶了肉罐頭，肉罐頭空前豐盛，用一個不算啥。

張桂芳還拿出了珍藏已久的咸雞蛋，煮上了六個，每個雞蛋能兩刀切四瓣，擺在盤子里湊數。

除此之外，唐植桐還打算用白糖涼拌幾個西紅柿，這個小孩子愛吃，尤其是在白糖的高滲透壓下流出的汁水，每每都是孩子心尖尖上的童年美味。

鑒于今天有老爺們要喝酒，唐植桐覺得必須得備上拍黃瓜和花生米，只要有這倆小菜在，其他的菜已經沒有那么重要了。

第一道菜就是水煮魚，昨天做的刮魚神器派上了用場，去魚鱗比菜刀好用。

唐植桐做的很仔細，魚肉里面一根魚刺都沒有，并且在魚肉片下鍋后，他還從用掛又處理了兩條草魚的肉扔了進去。

沒辦法，昨兒圣母皇太后有吩咐，做好后得給葉主任一份，少了不夠分。

水煮魚做好后，唐植桐用飯盒給葉主任裝了一盒，用報紙裹好，放進網兜找平，然后站在大門口大聲召喚靜瑩。

“我和你姐都沒空，組織上交給你一項重要任務，務必將這份菜送到咱媽的飯桌上。快去快回，回來吃飯，路上注意安全。”唐植桐幫著小姨子將自行車挪到大門外，吩咐道。

“嗯！”靜瑩還是第一次見姐夫將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上升到它不該有的高度，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搭茬，胡亂應下，騎上車出了胡同口。

唐植桐折返回來，將水煮魚盛出來，分了兩份，一份端到正屋，一份端到東廂房。

其他菜亦是如是，一式兩份，而且份量都不小。

將飛龍湯吊上后，唐植桐開始做最后一個菜——熗藕片。

藕片下沸水炒半分鐘，撈出放冷水鎮一下，然后瀝水，倒入香醋、白糖、鹽、姜絲，最后將加入靈魂汁子——提前泡好的花椒水，連帶著花椒粒一起在盆里掂幾下，混合均勻就可盛盤食用了。

做其他幾道菜用了不少時間，等靜瑩回來后正好收尾，唐植桐讓她通知其他幾位小朋友收攤吃飯。

“感謝大家賞臉，沒啥好菜，大家湊合著吃一頓吧。”菜都擺上桌，唐植桐又從里間找出虎骨酒來，打算給在座的男人補一補。

“這已經很豐盛了。不怕你笑話，自打這魚端上來，我就開始咽口水。”王慧茹攬著顏致遠，致遠聞著菜香有些不安穩，伸著小手想吃菜，但尚未開席，王慧茹只能將自家孩子按住。

“也就這道菜算是葷的，嫂子待會嘗嘗，指正一下，看看我還有沒有進步的空間。”唐植桐在倒酒之前，先夾了一片藕片遞給顏致遠小朋友，這個是甜口的，小孩子喜歡。

男同志喝虎骨酒，女同志喝北冰洋，酒水倒好，唐植桐作為主人，先舉杯提了一個，表示了對大家到來的歡迎。

吃著菜，大家對唐植桐手藝贊不絕口，聽的小王同學心花怒放。

盡管八個菜里面食材有重復的，有硬湊數的嫌疑，但沒有人嫌棄，眼下外面是個什么情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二兩酒下去，飯桌上的氣氛愈發熱烈起來，老爺們在一起，難免談起時政，不過很多情況都是點到為止。

“小球藻好啊，這東西不與農作物爭地、爭水、爭肥、爭勞力，產出多少都是白賺的。養殖方便，而且營養豐富，只要產量能跟上，不僅可以消滅浮腫，還能減少亂采代食品引發的食物中毒。”

在談到小球藻的時候，唐植桐又換了一套說法，居然不提小球藻的產量限制，跟那天與方圓談的迥然不同。

小球藻可以說是望梅止渴，也可以說是救命稻草，別看現在新聞報道的好，其實背后的窘迫已經呈現在各位領導的辦公桌案頭了。

“現在上面要求多條腿走路，我聽說除了小球藻，科學院上個月底還在香山飯店召開了‘擴大糧食代用品開辟糧食飼料來源問題’的會議，會上提出要搞什么人造肉。相信過不了多久就能吃到人造肉了。”

孟慶豐的發言得到了一致贊同。

至于真假嘛，其實大家心里都明白，但看破不說破是成年人成熟的標志之一。

唐植桐不僅知道人造肉，還知道葉蛋白。

這些東西確實富含蛋白質，也能起到補充營養的作用，但限于技術及產量，只能惠及極少數城市人口，至于農村嘛，即便將制作方法傳下去，實施起來也是減配版，甚至直接用爛樹葉子冒充。

從小球藻開始，信的人還比較多，但再往后就真真變成了望梅止渴……

只能說一次不如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