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飯還未吃完,就下起了一場瓢潑大雨。
雨下得又急又兇,形成了一道灰蒙蒙的幕布,籠罩在視線所及之處。
幸虧他們提前選好了合適的地方休息,并沒有手忙腳亂。
他們所處的位置地勢較高,雨水只會沖刷而下,不會造成淤積。
安康公主等人在山洞里烤著火,看著這難得一見的洶涌春雨。
“好大的一場雨啊。”
安康公主看著外邊順坡而下的雨水,匯聚成了一條小河。
她略顯擔憂地掃視了一下外邊的營地,結果發現營地在雨水的沖刷中依舊牢固。
花衣太監們經驗豐富,比這更惡劣的天氣也都遇到過不知多少回,對他們而言還真只是毛毛雨。
“殿下不必擔心,如此雨勢,不會持續太久的。”
尚總管從一旁走了過來。
他從雨幕中穿梭,但雨水卻自行分開,沒有浸濕衣角分毫。
這樣的天氣,對于修煉水系真氣的尚總管而言,反倒愜意無比。
安康公主點點頭,尚總管都這么說了,自然無需她來擔心。
“尚總管,我這一路做得還好嗎?”
安康公主有些忐忑的問道。
“殿下已經做得足夠好了。”
尚總管微笑點頭,認可著安康公主這幾天的表現。
別看安康公主在人前淡定自若,但其實心里也有緊張的時候,畢竟這是她第一次離開皇宮這么遠,又負責帶領一支這樣特殊的隊伍。
看到貪官污吏的人頭,隨著她傳達的旨意而落下。
看到黎民百姓們千恩萬謝,只因為她帶來了遲來的公道。
這林林種種,總是不免讓安康公主感慨良多,又總是在提醒她肩上的責任有多重。
如今得到尚總管一句認同,安康公主也是松了口氣。
她傳旨的時候代表的是大興,不管是在貪官污吏面前,還是在百姓們面前,都不能有任何的疏漏。
如今天下百姓本就對朝廷沒有了多少信任,若是再生波折,恐怕連最后那脆弱的平衡都保持不住。
“殿下,此事不是您一個人的責任,因此不必太過感到負擔。”尚總管安慰道。
“我們已經做得很好了。”
安康公主點點頭,露出了一絲微笑。
李玄默默地在一旁看著,也同樣望著雨幕。
小丫頭這幾天壓力確實不小,總是把這事情想得太過嚴重。
說句難聽的,哪怕大興真的崩了,誰又能把責任推到她一個小公主身上。
要李玄說啊,就是小丫頭愿意胡思亂想的毛病又犯了。
安康公主和尚總管看到李玄在一旁張著嘴打哈欠,不禁笑了笑。
他們要是能像李玄這么輕松,那至于總是愁來愁去。
安康公主將他從地上抱了起來,說道:
“還是阿玄好,每天沒心沒肺的,一點煩心事都沒有。”
李玄聽了這話能忍嗎?
他當即不依地在安康公主的懷里鉆來鉆去,施展起小貓翻滾。
“哎呀哎呀,好了好了,我錯了還不行嘛。”
安康公主被李玄弄得一陣發癢,趕緊討饒。
尚總管看著李玄和安康公主玩鬧,搖頭失笑。
“對了,殿下。”
“您今日救的那少年……”
尚總管提起此事,安康公主也跟著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唉,起初也只是看他可憐,想著能幫一把是一把。”
“可他說自己是交州城跑出來的,我就想或許能派上用場。”
“父皇讓我們到交州城匯合,應該是因為那里特殊吧?”
尚總管默默點頭,他看了看四周,然后默默用真氣將周遭隔絕,防止聲音泄露。
“交州城乃是此次南巡停靠的第一座大城,此地四通八達,歷來商貿繁榮,還是周邊最大的府城。”
“交州知府江浦向來在官場以油滑聞名,可最近幾年和鄭王卻走得越發親近。”
“對于此人,陛下還是希望能以懷柔收服,否則交州知府這樣的官職若是空缺出來,難以立即填補上。”
“就看到時候交涉能否順利了,如果不順利,恐怕交州城要掀起風波了。”
尚總管面色凝重。
李玄和安康公主也是收斂了玩鬧,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可就在此時,李玄突然目光一凝,感知到了危險的氣息。
“山上有人,上三品!”
“不對,是二品,有人在施展道境!”
李玄的傳音讓安康公主和尚總管心中一凜。
只見尚總管立即撤掉了真氣屏蔽,然后大喝道:
“敵襲!”
“警戒!”
下一刻,花衣太監們從警戒的哨位和帳篷內沖出,將皇子皇女們休息的山洞團團圍住。
皇子皇女們尚未休息,這突然的變故嚇了他們一跳。
琞曌公主也停止了打坐,緩緩將眼睛睜開。
琞曌公主的雙目古井無波,沒有任何的驚慌。
“阿玄,助我一臂之力,我們上去看看。”
尚總管對李玄傳音道。
可李玄卻露出了猶豫之色。
尚總管當即了然,又對他傳音了一句,李玄這才露出恍然之色。
他看了看琞曌公主的方向,這才答應跟尚總管一起去查看。
“小心些,不要離開玉兒和莎朗身邊。”
李玄匆匆囑咐一句,然后從安康公主的懷里跳到了尚總管的背上。
安康公主點點頭,然后對李玄說道:
“你也小心。”
尚總管看到李玄穩穩的趴在自己背上,當即閃身出了山洞,沖入雨幕之中。
這一幕,一旁的琞曌公主看得清清楚楚,不禁讓她皺起了眉頭。
“尚總管帶上一只貓做什么?”
與此同時。
被雨幕籠罩的山巔上,半跪著一道如同雕塑一般的魁梧身影。
這是一個光頭男子,表情木訥,皮膚黝黑發亮,擁有著如同石雕一般的質感。
只見他將一只手深深的插進腳下的山巔,足足將整個小臂都插了進去。
冒著暴雨一動不動的光頭男子突然輕輕皺了一下眉頭。
“嗯?”
下一瞬,灰暗的雨幕中有一條特殊的縱向白線掃來,與這漫天的雨絲格格不入。
隨著白線無聲掃過,天地間的雨幕被整個切開,分為上下兩片。
這一秒,時間仿佛靜止,上端的雨幕依舊整齊,可下端的雨幕卻瞬間散亂。
可面對這斬斷天地雨幕的一擊,光頭男子僅僅是抬起了自己空閑的一只手臂擋在身前。
這一只手臂驟然漲大,竟是化作一面盾牌擋在了他的身前。
呲——
一聲刺耳的聲響晃耳而過,瞬間壓過了雨聲。
盾牌上只留下了一道細微的痕跡,沒能傷到光頭男子分毫。
尚總管心中一驚,他剛才的攻擊,竟然都不能破開對方的防御。
這時,尚總管察覺到背后有熟悉的陰陽真氣灌入。
他不再遲疑,立即展開自己的道境。
“鏡花水月!”
在李玄的幫助下,尚總管幾乎是瞬間就展開道境籠罩對方。
可光頭男子竟然不管不顧,甚至將擋在身前的盾牌撤掉,用空余的那只手狠狠抓住另外一只手的手臂。
接著,只聽他低吼一聲,竟是將插在地上的手強行給拔了出來。
“喝——啊!!!”
他腳下的整座山都開始晃動了起來,被雨水沖刷過的山坡頓時開始塌陷滑坡。
“啊!!!”
光頭男子將插在山巔里的手臂整根拔出。
他的那只手臂此時奇異無比,泛著土黃色的光澤,如同結晶化了一般。
可隨著他將手臂拔出,他腳下的山巔開始崩塌,隨后更是引動了整座山峰。
尚總管雖然將對方拖入了幻境,可隨著環境的巨變,光頭男子的身形也是消失在一片碎石和泥漿之中。
很快,尚總管的幻境再也無法捕捉到對方。
“可惡!”
光頭男子竟是引發了一場罕見的可怕泥石流。
碎石和泥漿傾倒,眼看著就要淹沒營地,尚總管大聲示警道:
“快撤!”
不用尚總管提醒,營地里的人已經跑了起來。
還在熟睡中的鐵牛被一個花衣太監夾在肋下。
從一開始尚總管警告敵襲,鐵牛就被花衣太監們控制了起來。
如今面對山崩這樣的恐怖天災,所有人都感到無力反抗,只能盡可能的遠離原本的營地位置。
但以他們的速度,根本無法逃離泥石流的沖擊,除非是像尚總管一樣,掌握了利用真氣御空而行的能力。
可這種能力,只有修為精湛,或是屬性特殊的上三品武者才能施展。
下面這么多人,除非是趙奉趕到,利用他的微風托起來,否則即便是換了尚總管,也是沒法救起來這么多人。
尚總管俯沖而下,來到逃離的人群后方,然手施展一片水幕,抵擋后方沖來的泥石流,為他們爭取時間。
可即便有李玄的陰陽真氣支持,面對如此天威,尚總管也難以靠蠻力硬擋,凝聚出來的水幕一次接一次的被沖破。
泥石流中混雜了碎石和泥漿,沖擊力極為驚人。
原本他們依靠扎營的山峰,足足被炸的削下來大半。
半座山峰就這么混雜著雨水一起沖刷了下來,這種天威即便是當世絕頂強者也是難擋。
隊伍中有不少近侍只是普通人,玉兒和莎朗都算是近侍中修為高的存在了。
畢竟護衛有花衣太監,南巡時各位皇子皇女也都只是帶了自己親近的近侍,并沒有太卡修為這個門檻。
親的近侍都是陪著他們長大的,厲害的近侍那都是他們母妃手底下的老東西。
南巡時為了避嫌,他們都默契的沒有帶這種隸屬于他們母妃的近侍,結果現在倒是拖了后腿。
隊伍中由于有普通人在,因此逃跑的速度被限制了許多。
但尚總管讓他們跑,也不是單純地想讓他們跑過泥石流,而是在等待機會。
他看了看周遭的地形變得逐漸平坦,泥石流的沖勢也減輕了許多,當即下令道:
“前方空地駐足!”
花衣太監們得到命令,當即將所有人護在中心的隊形擴大了一圈。
琞曌公主見到尚總管看向自己,也是當即下令道:
“助尚總管一臂之力。”
下一刻,一道身影出現在琞曌公主的身旁,正是負責暗中保護他的魏長離。
魏長離和尚總管對視一眼,然后輕輕點頭。
“阿玄。”
尚總管輕輕叫了李玄一聲。
李玄當即加大了陰陽真氣的輸出。
今天本就是適應尚總管水系真氣的天時,隨著體內有陰陽真氣加持,他立即感到有一股澎湃的力量從體內升起。
“起!”
只聽尚總管大喝一聲,厚重的水墻圍著他們沖天而起。
隨著水墻升起,沖刷而下的泥石流被隔絕在外。
隊伍也慢慢將腳步停下,得以喘息片刻。
但這樣尚總管的消耗太大,不能如此硬抗。
而魏長離見到水墻鞏固,面色微微一變。
但這并沒有延緩他手上的動作。
只見魏長離運氣于掌,然后用力的往兩旁一推,尚總管凝聚出來的水墻頓時開始結冰,很快就凍的結結實實。
冰霜順著水墻而上,尚總管也控制水墻在他們頭頂合攏。
不一會的功夫兩人就聯手造了個全封閉的冰屋出來。
洶涌的泥石流瞬間淹沒冰屋,然后接著順坡而下。
一行人站在冰屋里,看著外邊被糊的漆黑一片,連一絲光亮都沒有了。
安康公主立即從冰月手鐲內取出火折子照明,花衣太監們也是立即準備好火把,點亮了冰屋的內部。
尚總管和魏長離確保冰屋能抗住泥石流的沖擊之后,這才小心翼翼地收起了手。
“多謝魏先生出手相助。”
尚總管對魏長離拱手謝道。
“份內之事,尚總管客氣了。”
魏長離也是回了一禮,看起來兩人是認識的。
剛才尚總管就暗中跟李玄說過,他們這一行人還有高手在暗中保護,永元帝那邊一個,琞曌公主那邊一個。
加上他自己本人,隊伍中總共有三個上三品武者照看。
也怪不得永元帝敢放心讓他們出來分頭行動。
這樣的一支隊伍,即便是鄭王也不好針對。
只是沒想到,對方的能力竟然如此離譜,引發了一場山崩。
若不是李玄提前察覺,沒有給對方太久蓄力的機會,恐怕整座山都會被剛才那個光頭男子弄塌。
“喵的,鄭王的手下都挺有活啊。”
李玄回想著之前光頭男子引發山崩的那一幕,怎么也想不明白這到底是什么道的運用。
即便是二品武者,能將一座山弄塌,也屬實有些離譜。
這時,魏長離也是好奇地對尚總管問道:
“尚總管,不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