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利茲經濟特區,白天。
港口,起重機如同鋼鐵巨獸般不知疲倦地吞吐著集裝箱,發出沉悶的轟鳴。
能看到不少人種。
你想要經濟,有時候就難免會放開許多。
“男人的天堂”不就如此嗎?
(不能說,不能多說。)
距離特區核心區幾十公里外,毗鄰危地馬拉的北部邊境檢查站。
一輛破舊不堪、滿是塵土的遠途客車,喘著粗氣,等待過關。
車身上模糊的漆字還能辨認出它屬于某個危地馬拉的偏遠運輸公司。
車窗后,是一張張疲憊、麻木的面孔,大部分是帶著孩子的婦女,眼神中混合著對未來的茫然和一絲微弱的希望。
她們是來特區尋找工作機會的,或是投奔先一步過來的家人。
邊境警察穿著筆挺的新制服,但臉上的表情卻有著天壤之別。
有的是剛調來的新人,帶著一絲緊張和認真,有的則是老油條,眼神懶散地在車隊中掃視,尋找著“熟人”。
帶隊的老警長范倫汀,瞇著眼看著那輛緩緩駛近的破客車,他看到了車牌,嘴角不易察覺地撇了一下。他認得這輛車,更認得開車的那個家伙一個看起來老實巴交,實則門路很廣的危地馬拉老司機。
客車停下,車窗搖下,露出司機那張被風霜刻滿皺紋的臉。
他堆起一個近乎諂媚的笑容:“范倫汀警長,下午好。”
范倫汀漫不經心地回了個禮,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車內那些惶恐不安的女人和孩子。“何塞,又是你,這次拉的什么?還是未來的特區清潔工和洗碗工?”
“都是為了生活嘛,警長。”
司機何塞笑著,熟練地從副駕駛座上拿起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遞出車窗,“一點小意思,從亞洲來的新口味點心,甜得很,給您和伙計們嘗嘗鮮。”
那盒子看起來就像任何機場免稅店都能買到的普通禮品,范倫汀接過,掂量了一下,手指在某個角落不引人注意地按了按,隨即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笑容:“還是你小子會做人,行了,過去吧,別堵著路。”
旁邊一個新來的年輕警員皺了皺眉,下意識地上前一步:“警長,不仔細查一下嗎?規定要求…”
范倫汀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規定?你看清楚,這里一天要過幾百輛車!每一輛都像查恐怖分子一樣翻個底朝天,這隊伍能排到明天早上,到時候影響了特區效率和形象,是你擔還是我擔?”
他用手指用力戳了戳年輕警員的胸口:“這是熟車,老司機,知根知底!他們是來給我們特區干最臟最累的活的,不是來給你添麻煩的,學會用腦子做事,而不是只會背書上的條條框框。”
年輕警員被噎得說不出話,看著警長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又看了看車里那些確實不像危險分子的婦孺,最終只能不甘地退后一步,眼睜睜看著范倫汀揮揮手,欄桿升起,那輛破舊的客車噴出一股黑煙,緩緩駛入了伯利茲特區的境內。
只是總覺得不對勁。
客車開到首府車站。
下完客后,司機何塞發動汽車,沒有開往任何停車場,而是七拐八繞地駛入了一個位于工業區邊緣、看起來毫不起眼的汽車修理廠。
卷簾門在他車后迅速落下,隔絕了外面的光線。
修理廠內。
幾個神色陰鷙、穿著隨意的男人圍了上來,沒有任何寒暄,其中一人遞給何塞一個厚厚的信封,何塞捏了捏厚度,眼神一亮,默不作聲地塞進懷里,然后站到一邊,點燃了一支煙。
那幾個人立刻行動起來,工具齊出。
他們動作熟練得可怕,迅速拆開車廂內部的飾板、撬開地板、甚至用液壓鉗剪開沉重的車架鋼管。
更多的則鉆到車底,卸下輪胎,從特制的夾層里掏出用防水油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磚塊,有人拆開了排氣管的尾段,從里面掏出一袋袋白色粉末,最令人瞠目結舌的是,他們竟然用工具打開了油箱,從里面撈出了用特殊密封材料包裹、懸掛在油箱內壁的“貨物”!
你奶奶的!
運毒,這是將毒品運進伯利茲呢。
短短半個小時,這輛看似破舊的客車,就像被解剖的青蛙,從它的“五臟六腑”的縫隙里,被掏出了數量驚人的“天外來物”!
一個頭目模樣的人清點著堆放在地上的“磚塊”,拿出衛星電話,低聲匯報:
“貨到了,成色很好。”
而在特區那燈紅酒綠的夜生活區,俄國佬伊萬·彼得連科正坐在一家裝修廉價的夜總會包廂里,面前放著幾瓶昂貴的香檳,但他一口沒動。
他的手有些微微發抖,既因為興奮,也因為恐懼。
贏了會場嫩模,輸了…一二三,開槍!
他的一個小弟推門進來,激動地低聲說:“老大,貨到了!”
伊萬猛地站起來,深吸一口香煙,試圖壓下狂跳的心臟。
他臉上露出一種貪婪的獰笑,對小弟說:
“告訴謝爾蓋那邊,合作愉快!然后…”
他頓了頓,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嘶啞:
“把我們最好的樣品,免費送給“紅珊瑚”夜總會的保安頭子、“海王星”賭場的運營經理,還有港口海關那個最喜歡玩的老色鬼喬納森!”
“我已經聯系好了。”
“就等著發財吧!”
伯利茲特區,“海王星”賭場。
燈光迷離,人聲鼎沸,輪盤滾動,骰子清脆,老虎機發出震耳欲聾的噪音和偶爾爆發的彩金鈴聲。
空氣里混合著高級雪茄的醇香、昂貴香水的曖昧以及金錢焦慮。
在二樓一間私密的vip包間里,氣氛卻降到了冰點。
阿爾瓦雷斯,一個來自伯利茲的富二代,臉色難看地盯著賭場運營經理遞過來的一個小玻璃盤。盤子里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帶著奇異虹彩的白色晶體。
“這…這是什么?”阿爾瓦雷斯的聲音有些發顫,他剛剛在牌桌上輸掉了相當于一輛新跑車的錢,心情正墜入谷底,看到這,頭皮發麻。
運營經理費爾明,微微傾身,聲音壓得極低,充滿了誘惑:“阿爾瓦雷斯先生,一點…小小的慰藉。來自東方的頂級貨色,外面的人叫它天外來物。它能讓你忘記所有煩惱,體驗到真正的天堂滋味,試試看,這一份,算我請您的。”
“你瘋了!這是毒品!在這個地盤上?!”
阿爾瓦雷斯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向后縮,驚恐地看向包間里另外兩個同伴。
他們都是來自顯赫家庭的年輕人,此刻也同樣面露駭然。
費爾明臉上的笑容不變,“幾位少爺,放松點。這里是vip室,絕對的隱私?這東西很干凈,很純粹,不會上癮,只是極致的快樂。”
“年輕人總要體驗世界,勇敢的人享受生活。”
另一個年輕人卡洛斯,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酒精讓他的膽子大了不少:“媽的…維克托在墨西哥城呢…他管得了我們在這里找點樂子?再說了…誰會知道?”
“卡洛斯!”阿爾瓦雷斯厲聲阻止。
但費爾明已經笑著將玻璃盤推到了卡洛斯面前,并遞上一根精致的吸管:“卡洛斯先生是個明白人。人生苦短,及時行樂,一點點嘗試,無傷大雅。”
卡洛斯的手顫抖著,內心的防線在酒精和費爾明的蠱惑下徹底崩潰。
他看了一眼同伴,又看了一眼那散發著詭異誘惑的晶體,最終猛地俯下身…
幾分鐘后,卡洛斯靠在昂貴的真皮沙發上,雙眼失焦,臉上露出一種極度迷醉、近乎癡傻的笑容,嘴里喃喃自語:“真的是天堂…太棒了…一切都太美了…”
阿爾瓦雷斯和另一個同伴看著他詭異的狀態,嚇得魂不附體。
費爾明滿意地看著這一切,悄悄對隱藏的攝像頭方向使了個眼色。
他收起剩下的“天外來物”,微笑道:“看來卡洛斯先生很享受,幾位放心,今晚在這里發生的一切,都不會有絲毫泄露,如果幾位還需要可以隨時找我。”
包間外,費爾明對等候在走廊陰影里的手下低聲說:“拍下來了,很清楚,又一個廢物上鉤了,要讓這些公子哥兒離不開這玩意兒,然后通過他們,把貨賣進他們的圈子,那些真正有錢有勢,又怕死又想找刺激的蠢貨。”
手下點點頭,迅速消失在走廊盡頭。
同樣的戲碼,在“紅珊瑚”夜總會的頂級包房、在私人游艇派對、在某些海關官員的“秘密聚會”中,悄然上演。
最容易腐蝕的永遠是這幫人。
窮人?
只知道工廠大門,酒吧大門朝哪開都不知道。
墨西哥城,警察總部。
警察次長弗里德里希·卡爾·埃伯斯坦的辦公室彌漫著一股雪茄和舊紙張混合的味道。
此刻,他正對著話筒,用流利的英語交談,眉頭緊鎖。
“是的,警司先生,這幾個人的假護照做工精良,幾乎可以亂真,絕非街頭小作坊的產物,更重要的是,他們身上的紋身圖案…”
埃伯斯坦拿起桌上一張傳真過來的黑白照片,上面模糊地顯示著一名男子手臂上的紋身:一種扭曲、獨特的龍形圖案,環繞著一個看似古老的漢字。
“這個圖案,在過去六個月里,我們墨西哥以及中美洲多個國家的警方檔案中,出現在至少70起與亞裔幫派有關的兇殺案現場目擊報告,或是被捕的零星小毒販身上,我們之前認為這只是普通的幫派標記,但現在看來,可能關聯性比我們想象的要深。”
“他們有人持有的是香江護照。”
電話那頭,香江警務處的官員蹙著眉。
埃伯斯坦趁熱打鐵:“警司先生,走私、毒品,還有命案,這些都不是孤立的事件,“天外來物”的風暴正在席卷歐洲,慢慢吞噬世界,我有理由相信,有一條我們尚未清晰的亞裔犯罪網絡,正在利用全球化的便利,進行滲透。”
他身體前傾,“我正式提出請求,希望貴方能派遣一支精干小組前來墨西哥城,同時,我認為有必要邀請東大公安禁毒局的專家一同參與,這個網絡的核心是華人,要破解它,我們需要最了解他們的人,這不再是某個國家或地區的案件,而是一場跨國性的犯罪。”
香江方面的官員最終被說服了:“好的,次長先生,我們會盡快組建一個聯合調查小組,成員包括有組織罪案調查科(o記)和毒品調查科(nb)的精英。”
“非常感謝,墨西哥警方將全力配合與協助。”埃伯斯坦掛斷了電話,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他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
傳真紙上那幾個嫌犯的紋身圖案,帶有濃郁的亞洲宗教味道。
他拿起內部電話,接通了自己的秘書:“立刻準備一份最高密級的簡報,我要向維克托先生匯報,同時,以我的名義,向安全部門發出預警,要求他們加強對亞裔人員,特別是近期入境人員的背景審查和活動監控。”
埃伯斯坦次長整理好簡報,將其封入一個標有“絕密”的文件夾,他深吸一口氣,拿起內部專線電話,直接接通了維克托的辦公室。
“先生,我有緊急情況需要當面匯報。”
不久后,在維克托那間頂層辦公室里,埃伯斯坦將文件夾放在了寬大的辦公桌上。
他聽完埃伯斯坦簡明扼要的匯報,表情沒有絲毫變化。
幾分鐘的沉默后,維克托拿起筆,在簡報的首頁空白處,利落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和一個大大的“批準”。
“這件事的嚴重性,已經超出了普通跨國犯罪的范疇。”
“立即組建一個最高級別的專案組,由我親自擔任組長,你,埃伯斯坦,擔任常務副組長,負責具體指揮,抽取精英人員。”
他轉過身,眼神盯著埃伯斯坦。
“告訴香江和東大方面,我們歡迎他們的專家小組,我要的不是抓幾個小魚小蝦,我要的是連根拔起,徹底鏟除這個網絡的核心,找出他們的首領,切斷他們的資金鏈,摧毀他們的運輸通道。”
維克托抽了口香煙,嘴唇微動,但又沒說什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