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二章 十方俱滅

時而平靜得如同一面巨大無比的、扭曲的暗色琉璃鏡，時而卻又毫無征兆地掀起滔天巨浪，那浪頭并非水液，而是完全由高度壓縮、沸騰咆哮的雷霆與五色道火凝聚而成，如同億萬條狂暴的電蛇火蟒糾纏在一起，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偶爾，池底深處會傳來令人心悸的咆哮，旋即一頭完全由純粹霹靂組成的、形貌猙獰模糊的巨型雷獸猛地躍出“池面”，它仰天發出震撼元神的嘶嘯，龐大的身軀在空中僅僅維持一瞬，便轟然炸裂，化作無數團熾熱刺眼的電漿漿液，如同暴雨般重新砸落回雷池之中，激起更加洶涌的波濤。

整個雷池，已然化作一片無邊無際、沸騰不休、閃耀到令人無法直視的光的海洋！

其散發出的煌煌天威與毀滅氣息，如同實質的海嘯般向外瘋狂擴散。

遠處觀戰的十余名滄州世家高手，雖個個修為不俗，此刻卻人人臉色發白，只覺得頭皮發麻，元神悸動，仿佛下一瞬就會被那雷池溢散出的絲毫余波碾為齏粉！他們下意識地連連后退，甚至有人已然默默祭起了護身法寶，光華流轉。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刺鼻氣味。

五雷法！而且是水無涯因地制宜，融合了地獄獨特陰煞死寂環境、由十境煉氣士毫無保留全力施展出的加強版五雷法！

此法至剛至陽，驅邪邪滅，懾祟祟伏，本應對地獄鬼物有絕強克制，但此刻被水無涯用來布下這雷池結界，其意義便在于——畫地為牢。

這牢籠，困住的是所有人，進不去，也出不來。

但王罡不走，其他人不進，所以，只有高見被囚禁在其中！

“雷池已經布下，”水無涯緩緩放下結印的雙手，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額角處細微的汗珠顯示布置此法對他而言也絕非輕松。

他目光幽深，穿透狂暴閃耀的雷光，牢牢鎖定雷池中心那兩道對峙的身影，尤其是那個渾身浴血卻依舊挺直脊梁的少年，低聲自語，聲音卻清晰地傳入身后每一位世家高手耳中：“我看這高見，今日如何越這雷池半步！”

平心而論，水無涯并非天性陰毒狠辣、不擇手段之徒。能修至十境煉氣士，心胸、眼界、智慧缺一不可。煉氣士之道，海納百川，包羅萬象，若心胸狹隘，根本容不下那浩如煙海的功法知識，更別提融會貫通，煉化萬氣。

尋常情況下，他或許會更傾向于懷柔、交易，而非如此赤裸裸的圍困與逼迫。

但，高見不一樣。

此子身上纏繞的秘密太多、太大、太不合常理！

那詭異的神光，那違背修行鐵律的神關開啟方式，那七境兩關大宗師的駭人成就，那遠超境界理解的恐怖戰力，那柄看似平凡卻絕非凡鐵的銹刀……每一樣都觸及了水無涯認知的邊界。

這些秘密的價值，足以讓任何修行者瘋狂，足以讓任何原則和底線為之動搖！

所以，哪怕手段卑鄙下流一些，哪怕有失身份，水無涯也決意要將高見徹底留在這里！不容有失！

他的策略非常的清晰。

王罡，負責主攻，以最純粹的武道進行“拷問”。

武者交戰，神意碰撞，殺意沸騰，在那種極致狀態下，反而比言語交流更能窺探對方的根底、功法特性乃至意志弱點。這是武者之間獨特的“溝通”方式，效率極高。便讓王罡這武癡，用他的拳腳，將高見所有的秘密一點點“打”出來！

而他水無涯，則負責掌控全局，布下這絕殺之局，斷絕高見任何一絲逃跑或狗急跳墻、同歸于盡的可能。他要將高見變成甕中之鱉，網中之魚，將其所有的價值、所有的隱秘，都一點點壓榨干凈，最終連皮帶骨，吞吃殆盡！

高見的秘密，每多顯露一分，水無涯心中的貪欲就熾盛一分，同時那份忌憚和不安也更深一分，此人，絕不可縱虎歸山！

雷池之外，水無涯目光冰冷，殺機如同萬載寒冰，彌漫四方。

雷池之內，能量狂暴沸騰，王罡的戰意如同熔巖噴發，席卷一切。

高見身處雷池最中心，感受最為深刻。那來自四面八方的恐怖雷霆威壓，如同無數座大山重重壓在他的心頭，比剛才直面王罡那崩山裂地的拳頭時，更令人窒息！這并非直接攻擊，卻像一個不斷收緊的絞索，一個閃耀著毀滅光芒的絕對囚籠，清晰地告訴他——此路不通，唯有一戰！

然而，他臉上并未出現絕望或慌亂。

他緩緩調整著呼吸，竭力運轉《心燈照影經》，撫平著硬接十境武夫兩招后體內翻江倒海般的氣血和隱隱作痛的內腑。

同時，那絲絲縷縷被心燈凈化的生死之意在心田中緩緩流轉，帶來一種奇異的、超然的冷靜和洞察力，讓他能在這絕境中依舊保持思維的清晰。

王罡扭了扭脖子，發出一連串令人牙酸的“咔咔”聲響，他咧嘴一笑，露出兩排森白的牙齒，看向高見的眼神，仿佛獵人遇到了獵物。

“小子，聽見了嗎？退路已絕。”王罡的聲音如同悶雷滾動，竟然壓過了周遭雷池的轟鳴，清晰地傳入高見耳中，“老子越來越好奇了。來，讓老子看看，你這身古怪的修為，到底還能掏出多少驚喜！”

話音未落，王罡身形再動！

這一次，他不再有絲毫留手試探之意，十境武夫的恐怖氣血如同沉睡了萬年的火山，轟然徹底爆發！赤紅色的氣血狼煙如同實質般從他周身毛孔中噴薄而出，沖天而起，其熾烈旺盛之意，竟將他頭頂上方那一片雷池的光芒都短暫地壓制、染上了一層血色！

他一步踏出，腳下荒原大地如同柔軟的海面般劇烈翻滾、塌陷，整個人化作一道撕裂長空的赤色流星，以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迅猛的姿態，再次撲向高見！

拳、掌、指、爪、肘、膝……他身體的每一個部位，此刻都化作了殺人利器！

招式大開大合，古樸剛猛，看似直來直去，卻在那至簡之中蘊含著武道演變至理的無窮變化！每一擊打出，都自然而然地引動風雷之聲，磅礴的氣血之力與凝練到極致的武道神意完美融合，打出的不再是簡單的物理破壞力，而是顯化出一種無比的沉重、大威嚴、大神通，其意志甚至能短暫地遍照虛空，影響現實！

更可怕的是，他皮膚之下，仿佛有無數個小小的血球在起伏滾動，那是體內氣血瘋狂運轉、吞噬外界能量的跡象！他的武道內氣霸道無比，甚至能同化、吞噬對手的法力與意念，將其強行轉化為最純粹的物質能量，然后納為己用，增強自身！

物質的力量，又被他那具千錘百煉、強橫無匹的肉身完美駕馭、爆發出來！

如果說，高見是憑借超絕的技巧、神妙的刀法、以及對力量的精微控制，以巧破力，達到遠超自身境界的殺傷效果。

那么王罡這雙拳頭，這具身體，就是實實在在的、擁有著足以碾碎一切的、絕對的質量和力量！一力降十會！

幸好，高見本身也是武者，根基扎實，才沒有被完全克制。若是換做其他體系的修行者，被王罡如此近身纏斗，恐怕連術法都難以成型凝聚，就會被那狂暴的氣血領域沖碎一切法力結構，將自身辛苦修煉的、成體系的能量全部攪亂、同化，最終被王罡吞噬吸收，化為他力量的一部分！

一拳！十拳！百拳！

攻勢如同毀天滅地的狂風暴雨，瞬間將高見那相對渺小的身影徹底淹沒！

高見瞳孔緊縮，將心燈神意發揮到前所未有的極致！那柄銹跡斑斑的長刀在他手中仿佛被注入了靈魂，活了過來！它不再是沒有生命的死鐵，而是他手臂的延伸，意志的具現，精神的延伸！他徹底放棄了硬碰硬的念頭，將自身身法、刀法的“截”勁、“卸”勁運用到了巔峰造極的地步！

他的身影在漫天籠罩而來的拳影、指風、掌印、腿鞭中，如同鬼魅般極速閃爍穿梭，又如狂風中的柳絮，飄忽不定。銹刀劃出一道道看似簡單至極、卻妙到毫巔、蘊含著某種天道韻味的軌跡，每一次都精準無比地與王罡的攻擊發生最短暫、最輕微的碰撞！

叮！叮！當！嗤啦——！

密集如同千百名鐵匠同時瘋狂鍛鐵的碰撞聲連綿不絕，幾乎要撕裂人的耳膜！每一次碰撞，都會炸開一團團耀眼奪目的氣勁光環，如同小小的太陽誕生又湮滅，狂暴的沖擊波一圈圈擴散開來，震得周圍浩瀚的雷池都波濤洶涌，巨浪滔天！

高見就如同驚濤駭浪、電閃雷鳴的狂暴海洋中的一葉小小扁舟，隨時都可能被下一個巨浪拍得粉身碎骨，被下一道雷霆劈成焦炭！

但他卻總能在千鈞一發之際，找到那唯一的一線生機！以最小的代價，最精妙的角度，化解掉最兇險的攻擊！他的刀時而被恐怖巨力蕩開，高高揚起，時而又如同最陰險的毒蛇，刁鉆地鉆入力場領域的縫隙，進行凌厲的反擊！

他的身體不斷被巨大的反震力量震得倒退滑行，嘴角溢出的鮮血越來越多，手臂上那赤紅的掌印也越來越深，幾乎要烙印到骨子里！

但他的眼神，卻如同被擦拭去的明珠，越來越亮！戰意非但沒有被壓制，反而越來越沸騰，越來越熾盛！

他在偷師！他在學習！他在瘋狂地吸收、消化、理解著十境武夫的發力方式、力量運用、以及那蘊含在簡單招式中的武道至理！《心燈照影經》帶來的超強靈覺和洞察力，讓他能清晰無比地捕捉到王罡發力最細微的瞬間和力量流轉的軌跡；而那融入神意的一絲絲生死輪回之意，則讓他對“力量”本質的理解和運用方式，在以一個恐怖的速度不斷提升、蛻變！

王罡越打越是心驚！這小子簡直是個怪物！他的學習能力和適應速度太可怕了！

簡直非人！

而且，他那具身體對入微力量的掌控，卻強得離譜！

每一次碰撞，反震回來的力道都帶著一股奇異的“穿透”感和“侵蝕”感，仿佛能無視部分防御，直透內腑，讓他這十境武夫都感到氣血微微震蕩，有些難受！

“好！好！好！”王罡不怒反喜，狂笑聲震動天地，連雷池的咆哮都被壓下，“這才夠勁！這才像話！再看老子這招——‘十方俱滅’！”

他雙掌一合！

一股難以用言語形容的、仿佛要讓萬物歸墟、讓一切重歸混沌的恐怖力量，以他為中心，如同宇宙初開的大爆炸般，向四面八方無差別地、狂暴地爆發開來！

在這種恐怖到極致的速度加持下，氣之間的連接斷裂，劇烈碰撞、熔合、聚變……綻放出無盡的光和熱！

這一拳，是太陽真火！甚至其瞬間的熾熱與精純程度，比尋常太陽表面的火焰還要兇猛暴烈許多！

這股熾白到無法形容、仿佛蘊含著世間一切光明與毀滅的神光浪潮，呈完美的扇形向前方急速擴展，如同開天辟地之初的第一道光芒，又如同淹沒一切的毀滅海嘯，無聲卻又狂暴到極致地轟擊出去！

成千上萬大大小小的、由地獄死氣和雷火構成的暗紅色火球，原本在雷池中緊密挨在一起，似乎還要隨著能量的膨脹擠壓得更加緊密。可在這股純粹由物理偉力造就的、熾白色的毀滅浪潮面前，所有的地獄火球瞬間被沖得七零八落，分散開來！

高見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

別人或許不明所以，只覺得這是王罡某種強大到離譜的、引動天地異象的武道絕招。

但他還不知道嗎？！

這分明是——

核聚變！

這一拳，是核爆！

是純粹物理層面的、被碰撞產生的偉力！只不過是由一具人形肉身，憑借蠻力硬生生砸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