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中丞方臘帶著一群京官揚長而去!
房間里,只剩下臉上陰晴不定的伍統領,以及案桌后面色陰怒,雷霆欲張的雷山。
雷山看向前面側身站著的天行軍統領,聲音帶著壓住的陰怒,
“伍統領不用聽方中丞的。”
“他點名第九山做什么,剛奪權就想亂來,是嫌現在不夠亂么。雷某立即傳信給國師,給我拖住他!”
然而下面站著的伍統領,卻是側過身來,面無表情,語氣有些陰郁,
“雷大人瞞在下瞞的太苦,在下方才為國師在這姓方的面前栽了一個跟頭,已經遭人記恨。”
“眼下,伍某只得聽陛下旨意,就恕不奉陪了!”
此時,這位天行軍統領的語氣里顯然帶著一絲怨氣與疏離。
換位思考一下,自己嚴守國師的命令,換來的是羞辱與欺騙,國師不在云頂山了,自己卻不知道,一再堅持,結果讓那方臘一陣打臉,這換誰心里也不舒服。
既然國師和雷山在把他當工具人,他也沒道理去與奉著陛下口諭的方臘繼續對著干。
他心中郁氣,說完,朝著雷山拱了拱手,轉身就走。
雷山聽出了這位統領心中有怨氣,可像赫連大人所圖謀的事,誰知道誰倒楣,他被牽扯進去,也是經歷了艱難抉擇,不知道就是最好的。
只能長嘆一聲,也無心說服,只能對著對方的背影凜然開口道:
“雷某知道伍統領心中有怨,只是事關重大。”
“切記,第九山不能動,讓方臘不要犯蠢!”
“他這迫不及待地要議事,我怕他會壞事,鬧的人盡皆知。”
“如若他真犯蠢,伍統領一定要阻止,不然后果難料!”
這話一落,走向門外的伍統領,盔甲碰撞出鏗鏘的腳步頓了一頓,但最后還是繼續走出了房門。
接著,就聽門外的盔甲碰撞,大批腳步聲伴隨著鏗鏘聲從門外離開。
“砰”
屋內,雷山狠狠砸了一下桌子。
不行,他得趕緊傳信給赫連國師!
少頃,巡天大殿。
方臘等人從后面院子出來后,就直奔大殿而去一路上,風風火火,走著四方步,走路都帶風一般。
一群人進了大殿,值守大殿的輪值官被呵斥而開。
方臘帶領一群京官,走到那主座下方站定,目光泛著精光,看著那位置,心中兀自有種澎湃之意。
這個位置,可以決定千萬人生死,代表著權力。
在他身后,有些京官同僚眼神活躍,立馬笑著扶了扶手,
“方大人方才真是威風逼人,不畏強權,那雷山膽子太大,身為陛下耳目,竟敢瞞而不報,差點延誤大事,若是劍南道在這個時候出了事,他就是千古罪人,我看此人分明就是存了私心,幸虧方大人果斷識破,才沒釀成大錯。”
又有一人接話,抬手,滿臉贊嘆道:“說的沒錯,大人得受圣眷,足見陛下對大人的信任與倚重。眼下,蜀地軍心民心不穩,上下失序,是該好好整治整治了。”
“幾位大人說的情真意切,如今群龍無首,劍南道上下如同漏風的篩子,我等看著反王關內胡作非為,痛心疾首。諸位雖有報國之心,卻缺領軍之人。大人如今得陛下口諭,恰似撥開云霧見青天,我等愿聽調遣,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有一人先是痛心疾首的樣子,隨后慷慨激昂,大義凜然。
“是啊是啊!”緊隨著,一陣附和聲響起。
這些京官來自三臺六部,在朝廷都有各自的陣營和利益,可眼下,大家和光同塵,縱算之前有不對付的,眼下身在異鄉,就不算什么了。
眼下,擺在眼前,是進步的機會,理當和光同塵嘛。
聽得諸位大人的“夸贊”,方臘轉過身來,縱使臉上想表現出嚴肅,但眼角的魚尾紋藏著壓不住的風采。
他背著手,看著諸位同僚,“承得諸位大人謬贊,陛下所托,本官不敢絲毫怠慢,縱算得罪國師,本官也在所不辭。”
“眼下,時值亂局,擔子不小,本官本事低微,甚是慚愧,還請諸位幫忙分擔一二,快速安撫蜀地亂局,以安帝心。”
說著,扶了扶手,一臉正氣。
“大人高義,下官義不容辭!”
一群人齊聲附和,抬手行禮,有說有笑。
有下官立即見機開口道:
“方大人,議事在即,還請上座。”
說的位置,自然是列于之上的主座。
方臘面露為難,推辭道:“這是國師的位置,國師不在,本官只是暫代行權,不太合適!”
他說這話時,眼神還逡巡了一圈,看諸位的反應。
一位丞相府長史接過話來,一本正經道:“方中丞此言差矣,大人既是奉陛下口諭,就代表了陛下,這個位置怎么坐不得。”
“還請方大人上座,到時以正陛下威嚴!”
這話一出,又是一眾人附和。
方臘臉上的難色消散,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承蒙諸位同僚高看,那本官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著,方臘轉身,徑直拾階而上,來到主座面前,他的手掌輕輕摩挲著冰涼的扶手,千年鐵木的質地堅硬無比,帶著沁人的寒意。方臘的喉結不自覺地滾了滾。往日在朝堂彈劾百官、執掌風紀,靠的是筆鋒銳利、口舌為劍,可今日這張玄色座椅,承載的是千軍萬馬的生死、一方疆土的大局。
他突然有些緊張,也有些后怕,但想起陛下下達的口諭,以及袖子里那方沉甸甸的大印,權利的野望終于占據了上風。想起自從來蜀地,遭受的邊緣化和灰頭土臉的際遇,以及耳邊響起的質疑——“你只是一個言官,你會打仗嗎”,他手掌緊緊捏了捏扶手。
他偏讓大家伙看看,他方臘不僅是一個言官,也讓陛下看到他的能力。
心中念罷,方臘心中的半分猶疑便頃刻消散,接著,他緩緩落座,脊背挺直如松,眉眼下斜,一股無形的威壓驟然彌散開來。
原本清癯的面容,此刻因眉眼微沉添了幾分冷厲,看著下面一群京官同僚的目光也在無形中變得鋒利起來,這張椅子似乎能改變人的氣場一般,將他一襲紅色官袍竟襯的威風凜冽起來。
坐上之后,方臘指尖輕輕叩在扶手上,節奏緩而沉,壓下了下面的嘈雜聲。
一眾京官被他這股氣勢所攝,竟不自覺地停下了嘴上的私語和身上的散漫,收斂起了臉上的神色,整理了下官袍,變得認真起來,同時心里暗道,那位置一坐下,這方大人的氣質還真不一樣了呢。
果然,權利讓人著迷。
而這時,方臘坐在上面開口說話了,這回他聲音似乎刻意壓低了些,聲帶著金石般的質感,洪亮且擲地有聲:
“諸位,先落座吧,等其他人來了,再行議事。”
“本官如今既奉圣諭,暫代職權,總領撫司。就得先與諸位列個章程,好為君分憂!”
“一切就依大人所言“一眾京官扶手,隨后就此各自按照品級,分兩側落座。以前議事,他們大部分都坐不上前面這個位置,都是那些武將,就算同級,也要往下低一頭。
如今,看來要換換了。
很快,方臘開始說章程,說是討論,其實就是他的一言堂。
誰誰誰從現在開始,處理北邊天雄關來的戰報,與齊天那邊對接,誰誰誰,負責哪一塊.
其實就是分權。
在座的十一二位京官,在他口中都分潤到了一點權利,皆大歡喜。
不過,里面有例外,有人被分到對接第九山,起身朝著上面坐著的方臘拱了拱手,低著身子,面露難色,小聲道:
“方大人,這第九山,雖說還有兩萬兵馬在司,可這.撫司上下都知道,他們比較特殊這個,沒有那位陳將軍的命令,誰也別想調動,您看?”
坐在上首的方臘一聽,那雙丹鳳眼一張,冷聲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那位既然已經辭官,第九山的那些兵馬難道就不是我大乾朝廷的兵馬了?”
那位小官,心里暗罵,你方臘剛坐上位置就擺起譜來了,你說的容易,但嘴上卻在小心推辭,
“方大人說的是,只是下官實在沒什么本事,連國師大人都沒敢動他們,還請方大人再想想,畢竟那位雖然已經辭官,但云頂山到處都有這位的影子。”
這位官員說的是實話,自己就算得罪得勢的方臘,也不想去招惹第九山,若是得罪了背后站著的那位大佬,那真是睡都睡不著。人家動根手指頭就可以把自己碾死。
而且他們之前可是領教過陳淵的手段,對方當時成為西南三道巡天使,自己等人奉命隨軍來蜀,平定當時的亂局,有心掣肘對方,然后就被那位陳將軍給治了。當時把自己這一群京官給丟到魔群中,伺機報復,當時還有幾個倒霉的同僚死了。
得罪了人家,人家絕不會心慈手軟。
見這人不識抬舉,主座上的方臘有些陰臉,目光一轉,掃向其他人,
“諸位如何看?”
其他京官面色一凜,紛紛閉口不言,只是有人眉眼一挑,小聲試探道:
“方大人,這是想對付第九山?”
這話問出來,在座之人的臉色都不約而同地變了變。
坐在上首的方臘不可置否,眉頭往下一撇,“大家同朝為官,本官就直接說了,諸位可還記得,我們現在的處境因誰而起,諸位可都在這位手里吃過虧。”
“本官承認,那姓陳的神通廣大,誰都不放在眼里,連反王也在他手里吃了虧。但食君之祿,為君分憂,陛下對其不滿已久,連國師大人也不例外,諸位在幾次議事上也瞧見了,這第九山的人不服節制。若是不分而化之,遲早要出大問題。我朝廷兵馬,只能聽陛下的,豈有侍二主的道理。”
說到這里,方臘眼中精光奕奕,語調提高,
“再說,廟堂上有陛下,這里有國師兜底,諸位怕什么,若是真的功成,到時候諸位都是有功之臣,得趁著這時候,抓緊建功立業嘛。”
“四個字,簡在帝心!”
說完這,方臘看著諸位同僚臉上有些松動的表情,語調一緩,若有深意,
“當然,本官知道諸位大人顧慮什么,自然不會犯蠢去與他們硬碰硬,硬的不行就來軟的。”
“有時候,人心是把刀,人言更可畏,就算那廝再兇,難道能讓所有人閉嘴!”
到這,方臘把想說的都說完了,接下來該在座的各位表態了。
一眾京官見對方的視線投過來,都把陛下擺出來說了,縱使心里多少有些顧忌或是不愿,但也只能保持統一戰線了。
你不表態,難道是對陛下不忠?或者你不想進步了?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而已!
“就依方大人所言,我等盡力配合!”
“好!”方臘拍著扶手,眼角笑了起來,隨后看向殿外,眼睛微微瞇起,
“那接下來,就等人到齊了!”
黃昏,云頂山浸在暖金與緋紅交織的光潮里,夕陽像一枚燒紅的玉盤,斜掛在黛色山巔的天際,山頂巡天大殿的琉璃頂,與山勢連成一體,猶如日照金山。
一道道流光飛翔云頂峰頂的巡天大殿,落在廣場之外候著。
目前留守在錦官城附近的各級武備文官得了天行軍方面發的信,往這里趕,說召來議事。
大家三五成群,竊竊私語。
“怎么這回門沒開,讓我們在外面候著?”有人疑惑。
“總是好的,兩日不見赫連國師,南邊防線斥候不斷來報,說妖魔的蹤跡往前推進了,奉命前防的護龍軍大將一直在催國師大人這邊下令,結果在下連國師大人面都見不到,急死我了。”
“是啊。”
在大家的等候中,一聲尖細的高喝,“進!”
大家這才注意到,是一個太監在呼喝,總感覺怪怪的。
搞這種虛頭巴腦的不知道做什么。
這時,只見巡天大殿的門咔咔咔打開,大家見狀,整理了下衣袍,快步走進殿中。
結果,大家赫然發現主座上做的不是赫連國師,吃驚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