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竊竊私語聲起,撫司上下議論紛紛。
百官異樣的目光投向主座上坐著的御史中丞方臘!
一位言官坐在這個位置上,誰看了心里不嘀咕。
“方大人緣何坐在這個位置上,赫連大人呢?”有一位護龍軍的指揮金事,身穿燦銀甲,走到大殿前方,目光逼視,語氣帶著一絲質問。
他們護龍軍從關中調過來援蜀,負責南邊防線,現在關中那邊反王叛軍打進去了,十萬大山的妖魔又現身,逼的他們不能回去,軍中上下火氣都很大。
眼下,護龍大將奉赫連國師的命去川中關坐鎮,盯緊白骨城與十萬大山妖族的動向,眼下,前面傳來變化,大將不斷催促要他面見國師,請求面授機宜,結果這兩日國師閉門不見,方才得到消息趕緊趕來,以為能見到國師,結果卻看見一個言官坐在主帥的位置,自然有火氣。
隨著這位挑頭,殿內眾人的目光落在主座之上的方臘上。
方臘面對眾人視線,目光一攝,端起威嚴,
“赫連國師正在謀算大事,抽不開身,本官奉圣諭,暫代職權,總領撫司。”
說著,他袖子一抖,手上一翻,一方黑色大印落在他手上,隨后身子微俯,眼角一張,目光巡視眾人,
“諸位可有意見?”
沉沉的語調,配上圣諭、手中大印,讓殿內嘈雜的氣氛略微一靜,大家面面相覷。
卻見那位護龍軍指揮金事根本不買帳,火藥味足的狠,一甩背后披風,滿臉火氣。
“我不管,我就要見赫連國師,反王打進關內,南邊妖族又在搞些鬼把戲,需要制定對策,我護龍軍上下現在進不得進,退不能退,方大人這個時候告訴我,要臨陣換帥,這是戰場,不是過家家。”
他絲毫不給面子,引得身后的那些武將也蠢蠢欲動,面露抱怨之色,在后面跟著出聲。
“沒錯。”
“現在到處都在死人,我們手里也缺人,赫連國師不出面,將士們如何心安。”
殿內馬上又變得嘈雜起來,盡是不滿聲。
瞧著這么多人激起反應,那些跟著方臘已經落座的京官,面色紛紛一變,屁股在椅子上有些坐不安穩。
他們方才只想到權利落在手上的好處,卻根本沒想到現在的情況水深火熱,大家的反應激烈,那是一點面子也不給。
看來,方臘這個位置不好坐啊,他們跟著的人坐在椅子也如坐針氈!
主座上,方臘眼角一沉,沖著挑事的那位指揮金事眼神一陰,手怒拍了一下扶手,寒聲道:
“許金事,你想作甚,這是陛下旨意,你想抗旨不成?”
“再說,有問題本官未嘗不能解決,你嚷嚷什么”
那許的指揮金事根本沒帶怕的,眼神一瞪,直接開嗆,“別拿抗旨的名頭壓我,老子和弟兄們都快憋屈死了,你一個文官,知道什么叫打仗嗎?”
這是誅心了!
說白了,就是不服!
他方臘一個言官,坐在主帥的位置上,想指揮他們一群武將,那不是開玩笑么,前面也說了,他護龍軍現在的困境,急的很,大家心里都有火氣,現在蜀地的處境,赫連國師都勞形傷神,他方臘,算哪根蔥?
根本鎮不住場子!
許金事都懶得跟他客氣。
這話一出,相當于當眾抽方臘的臉,包括在座來自京城的文官集團,臉色都不好看起來。
而方臘被當面中傷,神色瞬間沉了下來,腮幫子滾動,顯然是在極力壓著怒火,眼底翻涌著陰鷙,卻沒沖人發作,只是目光沉沉地盯著那位伏龍軍的指揮金事,連帶著周遭的空氣都冷了幾分。
“本官說了,這是陛下和國師的意思,許金事,你三番兩次言語挑釁,是對陛下不滿?本官縱是文官,也忠君報國,輪不到你來置喙!”
“伍統領!”
“給本官將此人拿下,關在刑獄司好好清醒清醒。”
他知道自己得立威,不然鎮不住大殿不服他的人。
這個時候,那位身披金甲的天行軍的伍統領身子騰挪而至,只是沒有出手,而是朝上扶手。
“方大人切勿動怒,許金事只是為軍中之事憂急,犯不上如此,況且金事身為南線后方巡營,不能缺位。”
同為武將,他知道這個時候不能亂,替對方說話。
卻見那位許金事驢脾氣也是上來了,指著方臘就罵,
“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方臘,不用你說,老子就不服你,這議事愛誰來誰來,老子不伺候。”
說著,他把頭上盔帽一摘,隨后轉身往外就走。
跟著的幾位郎官見狀,也轉身跟著要走。
鬧的這一出,將整座大殿的氣氛瞬間繃緊,上首坐著的方臘更是臉色鐵青,眼角陰厲,隨后砰地一聲,空氣爆炸,身子就如炮彈一般激射而出,朝著那位指揮金事后背拍去。
殿內驚呼聲起,那位許金事自然察覺,驟然轉身,面帶怒色,一邊張口大罵,一邊眼疾手快,趕緊抬手一拳,對了上去,
“方臘,你這個卑鄙小”
話沒說完,一拳一掌對上,打出沉悶的氣爆音,武藏間的狂暴氣機震蕩開來。
下一刻,轟的一聲,那位許金事面皮急促泛紅,接著,身子被直接轟飛出去,直接撞在大門邊的漆柱之上。
“嗚”
此人吐了一口血,頭發散亂,沾了一層漆灰。
“將軍!”
幾位郎將驚呼著要跑過去攙扶,結果飛出幾條真氣索,直接閃電般套在幾人身上,讓幾人掙脫不得。
是大殿內幾位京官出手了,他們作為利益共同體,幫方臘就是幫自己。
而方臘則在對方剛才站地的地方落下,收回掌,背起手來,眼神陰沉,
“許金事罔顧圣諭,擾亂軍心,罪不可恕,即刻打入天牢。”
說完,他側臉看向站在一旁,扶著手的天行軍伍統領,目光冷淡,
“伍統領,你可還有什么話要說。”
對方臉色變幻,他不懼他方臘,可是對方身負圣命,現在還搞起立威這套,還真應了那句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
他轉過身來,悶著聲抬了抬手,殿內侍立的金甲動作,先將幾位郎將給控制起來。而其接著腳下大步一邁,來到那位指揮金事面前,嘴巴動了幾下,
“得罪了!”
將人拿下往外一走。
接著,就是一陣亂糟糟的嘈雜,大殿內眾人看著人被押下,有的搖了搖頭,這叫什么事,把人家郎將押下,那護龍軍中不得出亂子;有的敢怒不敢言,只是擔心做這個出頭鳥。
待大殿里安靜了一些,方臘看了看還站著的眾人,“諸位可對本官的處置有意見?”
眾人不言,還有的人低下頭,小心引火燒身。
方臘身子往后一退,重新落回主座,紅色官袍垂落下來,重新擺出威嚴,換了一種說話語氣,
“本官知道,當今局勢緊張,諸位對方某暫領撫司不信任,只是休提文官只懂筆墨,如今國難當頭,三尺案牘能寫檄文,帥帳之中也能定乾坤。”
“有事說事,本官奉天命,未必就不能解決!”
他這話一出,當即就有人站出來道:
“好,既然方大人這么說,我就先說。”
“我乃西線后備巡營督造官,前線戰事慘烈超乎想象,我等建造防線的兵馬不斷被抽調上前線,加上北涼撫司參與叛變,眼下人手緊缺,缺口極大,若再無兵馬支援,后方防線一觸即潰!”
“下官也有事要報,南邊前線妖族蹤跡開始大肆出現,監視范圍太過巨大,加上有幾座不死城阻隔,人手短缺”
一個個人站出來,匯報著情況,就兩件事,要軍需,要人,整個大殿都被帶的氣氛凝重,臉色都不好看,顯然大家都為戰事發愁。
方臘聽言,眉頭皺的緊緊的,但心里卻是活泛開來,自己就等著這些人開口。
他難道不知道現在整個道撫司已經無兵可調,朝廷就算有兵馬,也在忙著在關中北涼鐵騎對線,根本顧不了蜀地,連國師大人都沒辦法,他能有什么辦法。
不過是需要這些人遞上一把“刀”而已!
“本官知道各位難處,可如今撫司上下的情況各位也清楚,除了守衛云頂山的數千天行軍,已無兵力調動,其他人都發派往各線。”
他皺著眉,一副憂國憂民的語氣。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在大殿里響起,
“大人莫不是忘了,云頂山還有一山兵馬,兩萬余人,兵強馬壯!”
是下面一位京官打的配合。
這話一出,大殿內眾人的面色變得古怪,突然看向那位說話的京官。
大家誰不知道,第九山還有幾萬兵馬,兵強馬壯,可關鍵是,誰敢動?
那京官被眾人看到臉色有些發僵,但還是硬著頭皮,朝上拱手,
“如今,蜀地有難,各支兵馬都有死傷,急需支援,大義當頭,第九山也是朝廷的兵馬,大家應該守望相助,不妨相請來議事,說不定,一商量就成了!”
此人說完這話,放下手來,眼神特意往那些武將身上轉了轉,瞧見那些人有些意動的表情,內心松了口氣。
而主座上的方臘表情也接的恰如,
“本官自然請了第九山來議事!”
接著,目光掃動,掃了掃大殿,眼泛精光,語氣看似自嘲,但透著幾分冷氣,
“只是,人家好像并不給本官這份薄面啊!”
說完,他作勢起身,
“算了,本官就算拼著臉面不要,也要請人過來,打個商量,大家群策群力,總有解決的辦法。”
這話意思,是要親自相請的意思。
方才那位說話的京官借勢開口,“大人如今身為主官,不方便,下官愿盡一份力,去請現在第九山主事的過來。”
“那就勞煩多大人了!”
就此,那位京官就此離座,出了大殿去。
而大殿里,眾人看著兩位的“表演”,面露異色,有的好奇,有的皺眉,有的心里則真的帶著一些期待。
特別是那些外地兵馬的武將心里,其實對第九山的“特權”已有不滿。
畢竟,第九山的特權,在平時還好,沒人多說什么,但現在,各路兵馬都在死人,往前線調動,而他第九山在云頂山相安無事,不聽調不聽宣,完全是“山中之山”,換誰也心里不平衡,這方大人如果真能成事,他們倒也樂見其成。
眾人心思各異,都在等著看一場好戲!
半盞茶后,那位京官快步走進大殿,朝著上面的方臘扶手一笑道:
“幸不辱命!”
“人下官請來了!”
說著,身子一讓,殿外夕陽灑下碎金。
幾聲鏗鏘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隨后一尊不算高大,卻給人以威壓的身影踏進大殿,正主來至。
一身青甲鎏金,花白胡須隨風微晃,氣勢泰然如山,赫然一尊久經沙場的老將!
在第九山,此人無官無職,但在整個道撫司,無人敢忽視此人,連赫連國師都要客氣稱此人一聲“公孫先生”。
因為此人在云頂山代表著那位將軍!
眾人自覺讓開身位,而主座之上,方臘眼睛微微瞇起,緩緩起身,嘴角噙起一絲淡笑,一邊走下臺階,一邊開口。
“公孫先生親至,看來還愿賣本官幾分薄面,這是本官榮幸。”
“國師正密商大事,本官奉天命暫領撫司,以來安撫民心軍心,馬不停蹄地召開議事,只是眼下聽了各家之言,各方告急,本官實在憂心,如今云頂山現已無兵可調,國師大人也為此勞形,眼下特請先生來,還請先生施以援手,幫忙解諸位同袍之困,解蜀地百姓危局,本官感激不盡!”
方臘下階扶手,言辭懇切,態度端正,可謂禮數周到,挑不了一點毛病。
這話說完,這位御史中丞看公孫羊面無表情,他走到一側,目光轉向目光期待的一些人,繼續開口,
“先生想來也是心懷熱血之人,諸位袍澤身陷囹圄,本官請求也不過份,只需稍稍馳援一些人手即可,先生不會不答應吧?”
他在公孫羊身側一邊站定,眼神一側,語氣看似請求,實則話不是說給公孫羊聽的,是說給在座其他人聽的。
這點請求都不答應,那第九山就此遭人嫉恨,別想得到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