醬油巷,王家宅院,王處士臥室外的書房里。
“這么晚了,你來找我”
王處士看到小羽臉上的凝重表情,試探道:“你見過翠兒了,她情況不好?”
“現在的確太晚了,我看她在熟睡,身子又剛受過傷,不忍心將她喚醒。”
小羽只在屋外用心之靈眼探查了翠兒體內的氣,既探查生死二氣,又檢查她和胎兒的《孕婦功》先天之氣、《寶箓仙章》的仙氣。
結果都十分出乎她意料。
生死二氣虧損極為嚴重。
為了替胎兒承傷,翠兒損耗了大量自己的“生氣”,去化解胎兒的“病氣”。
不過,如果閔神醫預測沒錯,是神靈將翠兒撞翻,有這結果也不奇怪。
幸好翠兒修煉出來的先天之氣,數量之多、質量之純,也讓她驚嘆。
她現在都有些懷疑狗肉道士的判斷了。
狗肉道士是說翠兒肚里的胎兒絕非神仙,頂多是個煉氣士。
可胎兒體內的仙氣太多,攜帶的仙氣充足,導致胎兒“根器”十足,修煉出來的先天之氣龐大無比,精純無比。
難怪閔神醫明知翠兒體內“生之氣”虧損嚴重,依舊在當天放她歸家。
仙氣和先天之氣,皆為“生之氣”的大補藥。
現在“生之氣”虧損嚴重,休息兩天就能補回來。
也因為翠兒正在睡眠中慢慢滋補“生之氣”,小羽才不忍心打擾她。
“我現在來找你,是因為老院君出事了”
小羽快速將老院君生病,她過去探望的經過,詳細講述一遍。
期間王處士表情數次變化,十分精彩。
“現在我夫人還在魯神醫的醫館?”
小羽道:“送到福王府去了。魯神醫沒有道行,只能通過草藥針灸之類常規手段,治療普通鬼病。
他看不到兇魙,也感知不到,無法保護老院君。
福王宮卻是福王專有的領域,尋常的兇魙無法進入“
停頓了一瞬,小羽還是實話實說,道:“魙之于鬼,猶如鬼之于人。
普通陰魂,無法靠近貴人,不能進入王宮與官府。
但世上依舊有貴人被鬼物所害。
比如,上邦的晉王夢大厲,掉糞坑里淹死了。
又比如,鄭國的‘厲鬼伯有’,喊一聲‘伯有來了’,嚇殺半條街的人。”
說到這兒,小羽立即想到,先前在福王福地街道上,一聲“羽鳳仙來了”,嚇殺半條街的鬼。
她表情變得有些古怪。
“咳,總之,只要鬼夠兇,而且鬼和貴人的因果足夠深,貴人也可能中邪。
福王宮的格局,頂多是人間福王的水平,能攔住一般的魙。
若是兇魙唉,魯神醫認為,害老院君者,必然是兇魙。”
小羽嘆了口氣,“福王宮只能暫時保老院君病情不再加重,但要根除病患,必須將兇魙滅除。”
王處士臉上、眼里,全是擔憂,“為何兇魙會盯上我家夫人?如果兇魙之于鬼,猶如兇鬼之于人。
兇鬼糾纏活人,必定是有原因,有因果糾纏。
我夫人幾時得罪過鬼,以至于鬼死后成了兇魙,還回來找她復仇?”
小羽冷笑道:“老安人肯定沒得罪鬼,但王家被某些邪祟盯上,卻是可以確定的。”
“有邪祟要害我夫人?為什么?”王處士疑惑道。
小羽道:“你一生一死兩位夫人,同一時間,先后遇害,你不覺得奇怪?
或者說,你猜我為何聽說翠兒姐出事,不先來王家探望她,反而去王家莊陰間福地找老安人?”
王處士面色陰沉道:“我夫人回家示警之事,我只和老大說過”
小羽沉默不言。
王處士苦澀一笑,“我相信老大肯定不會勾結外人害自己老娘。
他八成說了漏嘴,將老母托夢的事說給聶氏聽了。”
小羽還是沉默,不接話。
事情發生前,她沒往那方面想,故而預測不到。
事情發生后,都不需要用排除法。
畢竟聶氏要害翠兒的事,早在安胎藥一案中暴露。
但王家的家事,她一個外人不好插手。
別說她了,連王處士都很難處理好。
聶氏終究是兒媳婦,不是他自己的媳婦,王家現在還剛分了家.
王大郎都奔三的年紀,得自己支棱起來。
“聶氏沒能力驅鬼害人唉,大概是我當日抽打馮尼婆惹出來的禍端。
這種驅鬼御神的手段,馮尼婆最擅長,聶氏大概也只認識她。”王處士嘆息道。
這下小羽能開口了。
“我懷疑聶大姐也被人騙了,被利用了。馮尼婆不僅是要報仇,還要搶你家仙寶。”
王處士大驚,“馮尼婆竟然發現了荷葉的秘密?”
“應該還不知道仙寶是荷葉,但她一定發現了蓮花法界,并通過貴人托生到翠兒姐體內,以及從清河郡王府流傳出去的消息,猜到當年仙人送了一件仙寶給你。”
頓了頓,小羽又略帶無奈地說:“我曾去城外黑龍觀,跟水龍道人聊過,觀里很多道士,都大大方方談論你家仙寶”
她的心之靈眼,是將心靈化為鯤魚,沉入“北冥深海”,鯤魚為北冥之主,可以捕捉深海之底的波動。
若將周圍環境投映到深海之底,她便能捕捉到周圍的波動。
這不是中的神識外放。
若沒有任何波動,沒有聲波、移動、氣息波動.比如一本秘籍放在她身后,她“看”不到書頁上的內容。
如果別人悄悄私語,有聲波傳出,她能竊聽。
在寶安堂,她偷聽閔神醫、高等學徒講解醫理;在道觀,她想偷聽了一些道士們煉丹畫符的技巧,順便聽到有道士談論王家之事。
她詢問水龍道人。
水龍道人也不隱瞞,將他陰神受傷后,眾道士們聚在一起討論王家仙寶的事直言袒露。
都聚在一起公開討論了.當真只有天門鎮老百姓蒙在鼓里。
可老百姓沒能力染指仙寶啊!
偏偏是該瞞著的人,都知道了。
王處士聞言,反倒是迅速冷靜下來,“這便是我當初所說,將仙寶留給兒子,等于留下大禍患。
現在他們盯上也沒用,仙寶已送給你了。
明天你配合我做一場戲,我當眾承認仙寶是荷葉,然后將一片枯荷葉投入火盆中燒掉。你將真仙寶悄悄拿走,讓所有人都絕了念想。”
如果他沒將仙寶送人,反而打算留給兒子繼承,這會兒肯定心急如焚、焦頭爛額、驚慌失措.
可仙寶都不是他的了,他急啥!
甚至小羽都不用急,因為沒人知道他要將仙寶送個她。
小羽皺眉道:“馮尼婆都敢用兇魙害老院君,敢派鬼神撞翠兒姐小腹。
若沒了蓮花法界,我都不敢想象王家會發生什么事。”
王處士盯著她雙眼,道:“可你已經曉得是馮尼婆在搞事。”
小羽道:“我肯定愿意在拿走你家仙寶前,替你家掃清隱患。
但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盯著你家的,可能不止馮尼婆。”
王處士問道:“你有什么想法?”
小羽沉吟道:“先按兵不動王家按兵不動,你和翠兒姐甚至不要出門。
我先調查馮尼婆的情況,將老院君救回來,然后再想個穩妥點的法子。”
“最好能和你貴人兒子背后之人搭上線。”她又補充道。
王處士眸光一閃,“他背后有誰?”
小羽瞥了他一眼,“你猜不到?”
王處士沉默片刻,道:“我以為會和當年所遇兩位大仙有關,但我感覺不太對,老三應該和他們無關。”
小羽道:“送他托生到你家的人,即便不是大仙,也該也是神仙之屬。”
“怎么跟他們搭上線?”王處士問道。
“不知道。”
王處士沉吟道:“翠兒跟我說,要老三拜你為干娘。”
小羽笑道:“我占了大便宜。”
“不,是我們家占了大便宜。”王處士擺了擺手,道:“我的意思是,舉辦個正式的宴會,請周圍鄰居做個見證。
如此,你幫王家對付覬覦仙寶的邪祟時,別人只會想到干娘保護干兒,不會聯想到你最后拿到仙寶。
免得給你惹麻煩。”
小羽道:“你想弄得正式點,我沒意見,但不是現在。
我現在被很多人惦記著,跟我牽扯上關系,對王家、對三郎并不是好事。
等.”
小羽想了想,“十年后,我應該無懼仙佛了。”
王處士嘴角抽出幾下,很想說:你如此平靜、如此理所當然地說出這話,哪來的自信?
“你費力幫助我家,惹人懷疑咋辦?”
小羽笑問道:“你可聽過朱一套之女朱玲玲的事?”
王處士眼神復雜地看著她,道:“即便我鮮少出門,也從鄰居那聽說你義擲數千金,只為救朱家小姐脫困的事。”
小羽嘆道:“好名聲都讓我享受了,真正的好人一直付出、一直承擔危險,卻不為人知。”
王處士道:“難道傳言有誤?”
“傳言還說少了,我不僅贖回朱玲玲,還在夜里護送她離開迎祥府,殺了攔路的不思歸三位當家、迎祥府冷家大少爺,以及和太子關系親厚的煉氣‘仙人’。
所以就憑我和翠兒姐的關系,真殺掉幾個邪祟,沒任何人會懷疑,他們只覺得理所當然。”
看到老頭臉上露出欽佩之色,小羽又道:“在我贖朱玲玲前,已有數十位義士在為朱家奔走。
我離開朱玲玲車隊后,依舊是他們在護送她,將要跟她一路回章宜。
還有商人打算留在章宜,陪伴朱玲玲直到她出嫁。
他們寂寂無名,實力也遠不如我。
可他們的付出遠超我。
他們的純粹,我更是沒法比。
在他們跟前,若有外人夸我義氣,我都會覺得羞愧。”
王處士老臉微微泛紅,捏著拳頭激動道:“英雄常有,浩氣長存,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小羽幽幽道:“要想世上好人多,得先讓世上壞人減少。”
水月庵在城南梁河西岸。
青磚綠瓦,粉墻雄殿,背靠大河,占地一兩畝。
屋外綠柳繞院墻,內有臘梅遮勝境。道路兩邊栽翠柏,遙見青麥無邊際。
馮尼婆今年一百三十多歲,不如勞神仙高壽,這座庵堂也有百年歷史。
若在白日,見到此處有一小庵,即便它稱不上多富麗堂皇,也讓人喜愛其幽靜別致。
此時卻是深夜。
荒野寂靜,古剎蕭疏。濃云遮月,暗影浮動。
仿佛有很不可名狀之物,藏于百歲松柏翠柳之間。
有耳朵無法辨認,卻能被心靈感知的嗚咽,在周圍回蕩。
仔細去看,只能看到黑暗;仔細去聽,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小羽孤身一身,背負巧實劍,左手提著兩瓶酒,右手拎一個竹籃,竹籃上蓋著布,有熱乎的肉香飄出來。
她本身就像個鬼,雖然她神色平靜,步伐從容,可她走得很快,不發出任何聲音。
像是在向前飄。
“馮干娘,神仙奶奶,你睡了嗎,我來看你啦”
“吱呀”
小羽沒多等,她剛叫了一聲,木門便從內打開,一個高大威猛的身影提著燈籠走出來。
是馮尼婆。
卻不止馮尼婆一個人,她身邊還有一群“妖魔邪怪”。
小羽表情僵硬,瞬間有點汗流浹背:糟糕,本以為是偷家,不想對方早已組團蹲守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