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南絕境,哀牢山。
大月孤懸,山梟聳立枝頭,萬籟俱寂的山林中透著荒古的氣息。
篝火燃燃,跳動的火光中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宗老大,怎么了?”
熊三七烤著一根不知名的腿,滋滋冒油。
就在此時,他突然抬頭,看著旁邊愣愣出神的張靈宗,后者穿著一件破舊的防風衣,手里拿著一本古舊的手札,望著跳動的火光,似在走神。
“想起了一些往事。”張靈宗淡淡道。
熊三七聞言,目光不經意地瞥向張靈宗手里那本破舊的手札。
“北邊那些人一直在找這東西?”
“祖師留下的筆記,記錄的也只是張家的一些事……”張靈宗淡淡道。
記錄傳承的權柄,本身就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這也是這本手札的珍貴之處。
張家的興衰,張家的歷史,張家的秘密……統統都在這本古舊的手札之中。
此時,張靈宗不經意翻到的一頁,上面卻是記錄著這樣一段文字:
張三,空名,祖師見之不祥,玄修三尸照命,族中大逆,初見征兆,于1905年殺門中弟子三十六人,屠村一百六十八口。
“這上面的事情已經過去一百多年了啊……歲月總是無情。”張靈宗合上了手札,將其收入旁邊的行囊。
“真是想不到,昔日天下第一高手居然也是你們張家的人。”熊三七忍不住道。
“這是張家的秘密,難以宣之于口的秘密。”張靈宗淡淡道。
龍虎山與無為門爭斗了千年,九次破山伐廟,不知誅殺了多少無為門人,恩怨糾纏,不死不休。
可是誰能想到,昔日天下第一高手,堂堂無為門主居然也姓張,不得不說這是一種諷刺,命運的諷刺。
或許,當初他未曾通過封神大醮正是冥冥之中祖師的感應,有些事早已注定。
“封神大醮……張家的人十六歲才能參加,可是我記得小凡小時候,你帶著他去過一次北邊……”
就在此時,熊三七似是想起來一段往事,突然開口詢問。
“那次是例外……”張靈宗不動神色,淡淡道。
“那小凡通過了嗎?”熊三七好奇地問道。
呼……
夜風忽起,吹得篝火瑟瑟顫動,跳動的火花濺撒出來,遮掩著張靈宗深邃的眸光。
玉京市,洪福花苑。
夜深了。
張凡的元神從內景深處回轉,歸入靈臺。
此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乏,如同從沼澤中艱難地爬了出來,既有九死一生的茫然,也有脫力之后的空虛。
這種感覺比起當日與李長庚大戰還要疲累,還要難受。
張凡也曾經施展大宗律法中的貌合神離,侵入他人元神,窺伺記憶,譬如在東山省檢索了嶗山道館館主的元神。
可是與這次的感覺完全不同。
三尸道人這般存在的記憶浩如煙海,難度,壓力,風險截然不同。
如果說,嶗山道館館主那種級別的記憶是小水坑,那么三尸道人便是無盡汪洋。
張凡的元神幾乎脫力,他甚至懷疑自己如果再繼續窺伺,元神的力量可能會徹底耗盡,永久地留在那些記憶之中。
最關鍵的是,就算元神回歸,記憶中的情緒依舊在他身心之中交織蔓延,好似感同身受。
這種感覺若是長期沉浸,必生心魔。
“太兇險了,我冒失了。”
張凡長長吐出一口氣,短時間內,他無論如何也不會繼續嘗試窺伺三尸道人的記憶了。
“原來這位天下第一的大高手是龍虎山張家的人。”
此次唯一的收獲,便是知道了這個秘密。
然而這時候,張凡根本來不及多想,他實在太累,前所未有的疲累,身體如同被十幾個大漢輪流踩了一遍,元神更是混混欲睡。
這是他修成高功階位從未有過的狀態,很快,他便倒在了床上,沉睡了過去……不,應該是昏睡了過去。
張凡醒來,已是第二天上午九點。
這是他半年來唯一一次睡眠超過八個小時。
“竟然睡了這么久。”
張凡揉了揉腦袋,只覺得頭疼欲裂,他的元神強大自不用多說,一直以來,每天能睡兩三個小時就已經很不錯了,這還得是服用了張靈宗留下的安眠藥。
像這般,一睡便是八個小時,足見他的元神虛弱到了何等境地。
“太兇險了,三尸道人的記憶還不是不能隨便窺探。”張凡若有所思。
他打算沉下心來,修行一段時間,再探三尸元丹。
接下來的半個月,張凡渡過了一段安穩且平淡的生活。
每日里除了修行和上班之外,偶爾的社交也是跟圈內人。
像陰山熊家的熊霸,熊千秋,拜斗王家的王玄罡,還有江南省道盟的隨春生,展新月都算是張凡的至交好友,偶爾見個面,吃頓飯。
以張凡如今的境界修為,每次見面,切磋道法,都能讓這些人獲益良多。
正因如此,張凡在這些人心中的分量也越來越重,算是形成了他在玉京市的基本盤。
修行世家有熊家和王家,江南省道盟里也有人,更不用說,他在玉京市還藏著蘇時雨和石守宮兩只妖怪,算得上是黑白兩道都能說得上話。
當然,張凡自身的修行也沒有落下,除了偶爾向老板請教一些修行上的問題,大部分時候,他都是和張北僵切磋對練。
畢竟,以他現在的實力,像江葫,溫禾這些人已經跟不上他的節奏了。
期間,張凡也想過再去一趟落荒山,畢竟那地方像黑耗子這樣的高手肯定不知一頭,可想到那神秘的絕妙觀主,張凡還是謹慎地放棄了這個念頭。
只要待在玉京市,張凡便是安全的,定下心來參悟金霞寶盒的秘密即可,完全沒有必要冒險。
為此,張凡多半的心思都放在了金霞寶盒上。
“姜萊,那盒子我已經研究了大半個月,還是沒有頭緒。”
這一日下班,張凡特意邀請姜萊出來吃飯。
自從東山省回來之后,姜萊對于張凡的邀約倒是來者不拒。
“你有沒有什么思路?”張凡詢問道。
“沒有,可以點份大盤雞嗎?”姜萊看著菜單,反問道。
“可以。”
“姜萊,你在真武山待了多久?破戒師兄說山里根本沒你這號人。”張凡對于姜萊充滿了好奇。
“記不得了,這個烤鴨也想吃。”姜萊抬頭,看著張凡,含水的目光中透著一絲詢問。
“點。”張凡若有所動。
今天的姜萊,穿著牛仔褲,披著短款皮夾克,秀發齊肩,頗為颯爽,更有一番別樣的氣質。
“你們家還有別人嗎?”張凡換了個思路,繼續問道。
“你的問題好多哦,可以再點一份雞汁兒山筍嗎?想吃這個。”姜萊指著菜單道。
“可以。”張凡撇了撇嘴,他知道自己是問不出什么來了。
“很多事情,我自己也記不清了,我只記得要救你。”
就在此時,姜萊放下了菜單,居然主動開口了。
“救我?”張凡愣了一下。
“嗯。”姜萊點了點頭,看著張凡。
“你有一個大劫……很大很大的劫數……我必需在那時候救你……”
“啊?”張凡怔然,聽得一頭霧水。
“什么劫數?你怎么知道的?怎么救我?”張凡連珠炮似地拋出了心中的疑問。
“到時候就知道了,該知道的時候便知道了。”
姜萊心不在焉,左右張望,似是等著上菜。
此刻,不遠處的位子,三雙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張凡這邊。
“師兄,那是凡哥吧……他是不是在約會?”
莫云忍不住開口詢問,女孩子心思畢竟細膩,即便隔著老遠,她都能感覺到張凡與姜萊彼此間微妙的氣氛。
“身在紅塵,張凡這樣的人也躲不過男歡女愛啊。”齊跡掃了一眼,不由心中感嘆。
“凡哥這樣的修為,還會陷入男女情愛啊。”莫云忍不住道。
自從那日在落荒山腳下見過張凡的手段之后,他們便對張凡五體投地。
“笨蛋,這叫做紅塵煉心……”
就在此時,季風亭敲了敲莫云的小腦袋。
“太上忘情非無情,自在情關煉真性……凡哥的境界豈是你能夠揣測的。”
季風亭鄭重輕語,看向張凡的眼神充滿了敬畏之色。
“我淺薄了。”
莫云恍然,抬頭看著張凡,越發覺得高深莫測。
與此同時,旁邊的包廂內,兩雙眼睛正透過玻璃,看著齊跡一行人。
“茅山弟子,看樣子也是稀松平常啊。”
江璃端起酒杯,晃動著杯中血紅色的液體,不由流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你真要拿這三人開刀?”
說著話,江璃看向旁邊的方長贏,不由繼續道:“本就是為了拜訪落荒山的那位前輩,何須弄出這些動靜?”
“既然來了玉京市,當然要盡興而歸,順便試一試江南省道盟的成色。”方長贏淡淡道。
江南省乃是茅山的地頭,玉京市更是江南省道盟的總部所在。
收拾了這三個茅山弟子,倒是可以瞧瞧能夠引出什么像樣的高手來。
無為門和道門之間早晚會有一爭,既如此,那便先開開胃吧。
“當然,我這么做還有另一層意思。”方長贏沉聲道。
“什么?”江璃下意識問道。
“你知道落荒山上,那位絕妙觀主的真正身份嗎?”方長贏話鋒一轉,突然道。
“我只聽宮主說這是位不世出的大高手。”江璃搖了搖頭,關于絕妙觀主她知道得并不多。
“他不僅僅是位不世出的大高手,而且與我們無為門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方長贏沉聲道。
“當年,他和楚超然賭斗,敗在了對方的一個念頭之下,被困落荒山,固于誓言,要護這玉京市風波不起。”
“你是想引這位前輩出面?”江璃搖了搖頭。
如此存在,一般的小打小鬧根本不足以引起對方的注意,除非是像絳宮之主這樣的高手降臨玉京才可以。
“我當然不是想要引這位前輩出面,也引不出來。”方長贏搖了搖頭。
“我是想要引出另外一個人,如果他能出面,或許可以通過此人,見到這位絕妙觀主。”方長贏凝聲輕語。
絕妙觀主雖然與無為門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可他也并不完全知道對方的底細,摸不清對方的脾性,因此根本不敢貿然上山。
可是方長贏知道,在玉京市,藏著一個特殊的存在,若是此人出面,或許對方會念及香火之情,見上一面。
“什么人?”江璃好奇道。
“十三生肖之首……”
“人肖!”
“什么?”江璃吃驚非小。
十三生肖,乃是無為門護法,獨立各宮觀之外,從來只聽門主差遣。
人肖,更是十三生肖首領。
祂的身份乃是秘密,甚至屬于十三生肖最大的秘密,就連十三生肖內部成員也不知曉人肖現實中的真正身份。
“人肖在玉京市!?”江璃有些不可置信。
“我聽宮主無意中提及過……”方長贏眸光微凝。
“玉京市既然是人肖的地頭,一旦鬧騰起來,我不信他不出面……”
無為門與道門之間的小打小鬧也就算了,可如果真的在玉京市鬧開了,局面動蕩,怕是人肖也不會看著自己門前失火。
“他會幫我們?”江璃遲疑道。
引出那般存在,天知道他的喜怒!?
“那就牽扯到人肖另外一個秘密。”方長贏沉聲道。
“什么秘密?”
“十年前,龍虎赤月,上代人肖身死道消……十三生肖首領之位空懸了十年之久……”方長贏道出了一段秘辛。
“新的人肖是最近才誕生的,我雖然不知此人的真正身份,不過卻也知道,他與任何人都不同,與任何修道者都不同……”
“困于大劫,雖死猶生,雖生猶死,生生死死,如造魔功……此人若是得道,將會超越歷代所有人肖……”
“甚至于可以壓過三宮之主,成就無為門主。”
方長贏的話語簡直駭人聽聞,饒是江璃聽著也不由變了臉色。
“為什么?他有何特別之處?”
“因為他修煉的乃是九大內丹法之一……”
“甲生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