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望向蘇云的仆從,緩緩言道:“恐難遂蘇公子之愿,謝觀已受他家邀約。”
仆從聞之,面色驟變,此事乃主子千叮嚀萬囑咐,若未能成,怕是少不了責罰。
“觀少爺,不如暫且收下此邀帖,也好讓我有個交代。回去后,我必向主子如實稟報,再讓主子定奪。”仆從懇求道。
你瞧他神色哀戚,遂微微點頭。
仆從見狀,連忙奉上邀約,身后隨從亦將白銀放下,躬身行禮,匆匆離去。
梧桐望著眼前驟然增多的銀兩,眸中閃過一絲驚喜,卻又忽生疑慮:“少爺,咱們收下如此多銀兩,是否……”
謝原笑道:“梧桐,你且寬心。”
“三百兩白銀于蘇家而言,不過九牛一毛。若非他覺得以銀相贈太過辱人,只怕要車拉馬送了。”
“至于這群芳宴的邀帖,其價值豈止三千白銀可比。”
張云芝亦微微頷首,蘇家身為九大姓之首,自然不會將這點錢財放在心上。
說來可笑,這群芳宴舉辦的目的,竟是為江南道籌集賑災銀兩。
汴京城外,不知有多少災民餓死路旁。她曾隨母親前往隴南道,途中親眼所見,掀起馬車看向道路兩龐,皆是奄奄一息的災民,腹脹如鼓,痛苦不堪。
他們因饑餓至極,無奈吃下“觀音泥”以充饑,卻無法排出,只能任由肚子被撐得渾圓,無法起身,只能絕望地等待死亡。
然而,當馬車駛入京師道,進入繁華的汴京,眼前卻是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
城內,歡聲笑語,載歌載舞;城外,卻是唉聲嘆氣,滿目凄涼。
九大姓的子弟們,仍在花天酒地,享受著他們的奢靡生活。
張云芝輕輕搖頭,這也正是她不愿與謝家那些小姐夫人往來的緣由,一開始寧愿跟隨謝原來這破舊小院開避閑,各院的小姐夫人只喜歡攀比虛榮罷了。
受父親熏陶,她已識乾坤之大,尤憐憫草木青,對世間疾苦,感同身受。
梧桐聞言,滿心歡喜地收下銀兩,步履輕快地回到房中。
謝原笑道:“我方才還與四表姐商議,定要設法為觀弟謀得一份群芳宴的邀帖。”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他接著說道,“屆時,我與觀弟同乘轎子前往,不過距離除夕尚有近兩月,倒也不急于一時。”
幾人談天說地,從時局到天南地北的趣事,你倒是很少發表意見,多是用心傾聽。
不覺間已至黃昏,日落西山。
梧桐正欲準備晚飯,謝原的母親諸葛夫人便派人前來,邀請二人回府用餐。
謝原感慨時光匆匆,意猶未盡。臨行前,他忽然想起一事,道:“觀弟,你明日可愿來我院中?近日母親命我開始習武,你不妨也來瞧瞧。”
你略作思忖,搖了搖頭。
你心中明白,謝原即將開始習武,而你已有司馬亭贈予的《太祖圣猿樁》與《陰符經》兩部武學秘籍,無需再去旁觀他人。
于是,謝原三人便告辭離去。
用膳之后,梧桐想著家中已攢下的四百兩銀錢,以及院中常來常往的謝原、張小姐、張先生、華大夫等人。
司馬將軍與蘇云所送的邀帖亦靜靜躺在案頭。
梧桐如今即便是遇到大院中的管事,也能感受到對方多了幾分和顏悅色。她不禁說道:“少爺,我似乎有些明白你之前所說的話了。”
曾幾何時,梧桐曾疑惑為何你要如此用心結交華安大夫。
你當時答道:“昔日齊國弱小,尚且廣交東邊的蠻夷小國,終成大器。這些小國,皆因誠心歸附而得庇護。”如今,梧桐似乎有所領悟。
你望著梧桐,微微一笑,道:“但這還遠遠不夠,我們不過是借了他人的勢,終究算不得什么。”
“猶如無根之萍,大風一吹,柴火便熄,灶爐也就冷了。”
“世間真正的道理和依靠,在于自身。”
梧桐聞言,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不太明白,她只是知道少爺是個本事的人。
已是夜里,屋內!
你點亮燭火,你拆開謝鴻給予你的二先生的書貼。
這便是二先生的真跡,抄錄的一份《圣語》前篇,足足有四千個字。
滿紙云霞!
腦海之中的“斬鬼劍”和“斬妖劍”,似乎收到感應一般,齊齊放出光華。
尤其是今日所得的“斬妖劍”,更是光芒大放。
你沉心靜氣,細細體悟心海之中的那副“斬妖劍”,將上面的文字反復研讀后發現。
這些文字,也和斬鬼劍一般,毫無章法可循,仿佛東拼西湊,甚至還夾雜著故事,全然不似一篇劍訣應有的模樣。
開篇寫道:
“朝游北岳暮蒼梧,袖中青蛇膽氣粗。劍術已成君把去,有蛟龍處斬蛟龍。
仗劍當空千里去,一更別我二更回……”
“……學我此劍者,斬天下萬妖。”
你心神沉浸其中,如同斬鬼劍一般,直到你閱畢所有文字,上面的“鴻”字上的光芒越來越盛開始變幻,化作人形,開始舞劍。
只見金光四射,你凝神細觀。
有了之前斬鬼劍的經歷,你早有準備,此乃是劍意幻景傳承。
眼前濃霧襲來又散去,你竟置身于另一片天地之間。
這是身臨其境之感?
你再次看清之時,低頭發現踩在冰冷的湖水之上,正午的陽光照耀下,倒映出水面波光粼粼。
你抬起頭一看水面一望,浩渺無邊,隱隱約約可見前方有一塊冒出水面的島嶼。
此時!
你才注意到,在你的側面有一葉竹筏正靜靜地漂浮在湖面上,上面載著三人。
一個戴著斗笠看不清面容的男子,正悠閑躺在竹筏上曬著太陽,懷中抱著一把劍。
一對穿著大紅婚配的新娘行頭的女子,頭戴鳳冠霞帔,踩著繡花鞋。
兩女依靠抱在一起,長得貌美,容貌也生了一致,竟然是一對雙胞胎。
然而,這兩位新娘的臉上卻絲毫不見新婚的喜悅,反而滿是恐懼與無助,她們緊緊依偎在一起,低聲抽泣著。
竹筏沒人劃動,卻舟自橫。
你心中暗自疑惑,你如同一個虛無的看客,三人也注意不到你。
竹筏越漂越近,你終于看清了島嶼上立著的一塊大石,上面刻著兩個大字。
“澤湖”。
你心中一凜,原來這就是傳聞中的澤湖。
八百里水域的澤湖。
澤湖正中有一塊島嶼,上面天然形成的宮殿便是龍宮。
你再次垂眸望向深邃的水底,只見一頭頭巨大的暗影在水中緩緩游動,它們身形龐大,猶如潛藏在水下的巨獸,每一次輕輕掠過,都伴隨著“嘩嘩嘩”的聲響,令得竹筏上的兩位女子驚恐萬分,跌倒在竹筏上,緊緊相擁,瑟瑟發抖。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島嶼之上常年籠罩著一層不散的霧氣,更添了幾分神秘與詭異。
就在這時,水底深處突然傳來一道低沉而威嚴的聲音:“祭祀龍王。”
話音未落,湖中頓時波濤洶涌,惡浪滔天,一個巨大的漩渦驟然形成,將竹筏猛地顛起,仿佛要張開大口,要將其吞噬一般。
看來所謂的祭祀龍王,就是要將這兩位無辜的女子投入水中,作為獻給龍王的祭品。
斗笠男子這才緩緩站起身,目光如炬地凝視著湖底,雙指并攏,做劍指狀,輕輕朝湖底一指。
霎時間,竹筏下方的水面被染成了血紅之色,湖面也隨之重新歸于平靜,緊接著,一頭巨大的魚尸緩緩浮出水面。
兩位女子面面相覷,眼中滿是不可思議之色。
此舉似乎激怒了湖水。
湖低又有聲音響起,“觸怒湖君,當死。”
話音未落,湖中猛然間翻涌起一陣陣巨浪,一頭頭身形龐大的怪物破開水面,它們形態各異,有的長著牛頭蛇身,有的擁有幾條手臂,還有的則長著巨大的夾螯,令人觸目驚心。
它們身形龐大,宛如山岳,俯視著竹筏上的二人,令得兩位雙胞胎女子神情愈發絕望。
你即便只是旁觀者,也能感受到這些大妖身上散發出的恐怖氣息,它們恐怕已經達到了武道第九境的巔峰實力,令人心生敬畏,不敢生出絲毫反抗之力。
斗笠男子只是笑了笑,隨意把手搭在劍柄之上,輕飄飄地一劍斬出,如同初生的朝陽一般,劍身上竟然開始生出金黃色的耀斑。
和“斬鬼劍”如同中秋之月散發出月的光輝不一樣。
此劍如同大日凌空在湖面一般!
炙熱,滾燙!
湖水倒灌!
緊接著,湖面開始下起了淅淅瀝瀝的血雨,那些離得近的大妖在血雨之下瞬間化成了骨架,而稍遠一些的大妖也被斬成數塊,只留下一雙雙絕望眼睛地墜入湖中。
畫面結束,最后你看見兩位女子眼中的震驚。
“斬……妖劍么?”
你心中低吟,品味著方才那一抹如同大日的劍意,湖中妖孽便如秋風掃落葉般,湮滅無痕,唯余波光粼粼,映照著你震撼的神色。
這觀想的劍意又多了一種。
你心中顫抖的收回心思,再看著二先生的書貼。
心中好奇,二先生的字無敵,劍也無敵,可是怎么會受了重病纏綿在病榻嗎?
這讓百思不得其解。
心中更有一念,悄然浮現這一式“斬妖劍”——似乎融合了武道之剛猛與云神異常,兩者相輔相成,渾然天成,不然剛剛在揮劍之時,上面出現金色的耀斑。
你輕輕收起二先生的書帖,轉而展開謝鴻的字帖,剎那間,眼前一亮。
就如謝鴻所說,“你看了二先生的字,再來看謝鴻的字,總不會差的。”
一楷一行草,各有特色。
謝鴻之筆觸,筆勢縱橫,已臻化境,每一劃皆顯精妙絕倫。
然而,相較于二先生那揮灑自如、卻似多了幾分刻意雕琢,少了那份渾然天成、超凡脫俗的意境。
二先生之書,如同行云流水,灑脫不羈,更勝一籌。
往后你除卻埋首于書卷與修煉之道,還需多添一項練字。
古語云:取法其上,得乎其中;取法其中,得乎其下。
你早已將董紹贈予的字帖抄錄不下千遍,如今筆下之字,已頗具神韻,唯缺那一抹獨屬于你的精氣神。
世間書法大家,無不以獨特風格立世。然而,若無名家之指引,僅憑己身摸索,終難觸類旁通,登堂入室。
所幸,你如今得獲二先生與謝鴻之真跡,猶如得遇良師,前路豁然開朗,再無缺憾。
你小心翼翼地收起這兩份珍貴之物,步入院中,心中惦記著尚未完成的武道修煉。
業精于勤,而荒于嬉
如今已臨近子夜,梧桐已經休息。
謝府也是萬籟俱寂,只有打更人穿梭在謝府的各院。
你行至院中梧桐樹下,你正準備開始靠樁修煉,以期精進武道。
未曾想!
院中已有一人等候多時。那人頭戴白紗斗笠,雙手抱胸,斜倚在梧桐樹上,正是陸華。
“你自湖中所得,應是那傳說中的斬妖劍吧?”
“二先生,在澤湖所悟,據說可以斬盡天下萬妖之劍。”
你點了點頭,陸華今日在等春樓幫過于你,而且你感覺她似乎沒有惡意。
陸華笑了笑道:“可還真是有緣?”
“不過,你修行這斬妖劍時,需得萬分小心。方才,有人因感應到劍意,已從等春樓那邊摸了過來。若非我及時出手,幫你隱匿氣息……”
“你怕是今日要見過龍了。”
你心中一凜,立刻想到了在等春樓遇到的那位臉上生有鱗片的男子,他身上的氣息至今仍讓你心有余悸。
“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