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表白龍莊中,見著陳太公家宅好生氣派,其‘琉璃作瓦玉為磚,九重飛檐掛金鈴。朱門嵌著蟠龍釘,石階雕出蓮花印。門前兩座狻猊獸,眼嵌明珠放光明。紫檀匾額三丈闊,陳宅二字篆書成’。
此間,陳太公于中堂里,與一‘物怪’談說,此物怪人首人身,是個老者模樣,背后卻長著一條狐貍尾巴,甚是古怪。
老狐貍說道:“陳太公,你可思量完畢?”
陳太公面若百年槁木,皺深如刀刻霜柏,垂垂老矣,說道:“但你所言之物,著實不好取來,教我如何能這般快便思量完畢。”
老狐貍道:“只須四物罷。一物乃是個故里之土,取你祖宅一捧泥土。二物乃是百牲之穢,取豬,牛,羊糞便。三物乃百陰之水,取百名陰日出生童女心頭血。四物乃至親之血,取嫡系鮮血。此四物于你而言,唾手可得也。”
陳太公說道:“一二物尚且好說,三物亦可取來,我到底于莊中可只手遮天,取一百名陰日出生童女心頭血甚易。但四物教我如何能所為?將我嫡系如牛羊般,放盡鮮血,此若為之,我怎有顏面去見后人。再者,若是嫡系也就罷了,你所要之嫡系,必是長子長孫,這般怎能輕易所為。”
老狐貍聞聽,指定陳太公說道:“你今壽數還有幾年?依我觀之,你壽數恐在一二載之間罷!一二載后,你必然大限將至,那時后悔尚且來不及。”
陳太公說道:“尚有一二載光陰,不須急切。”
老狐貍冷笑道:“既你這般言說,我自是不再勸阻于你。望你莫要心生悔意,我為莊中長者,在此莊中盤踞多年,不知做過多少惡事,害過多少路客性命,若你身死,魂魄必然自腳底而離,當墮餓鬼道,地獄道!”
陳太公身子一顫,似有些畏懼,戰戰兢兢的道:“我雖害人無數,但皆為莊中而為!莊中有如今繁華氣象,皆乃我之功也!再者我念佛半生,莫非此等皆無法抵消我之罪不成。”
老狐貍說道:“自欺欺人罷。你作惡如何,你自己知得。若你果真能這般自欺而去,我不與你多說,這便離去。”
說罷。
老狐貍轉身便是要離去。
陳太公心下一驚,如何敢教老狐貍走了,急是上前來攔,說道:“莫走,莫走。”
老狐貍說道:“你既是如此言說,我留下無用。”
陳太公說道:“我胡言亂語罷,你且莫走,我定是做個決斷來。”
老狐貍說道:“你若是早下決斷,如今四物早已備齊,你卻是思量太久。”
陳太公咬牙說道:“先生,你與我言說四物,這最后一物,須是嫡系之血,且須長子長孫。不知長女可行?若是長女或長孫女可行,我可將二者皆取來。”
老狐貍搖頭說道:“必是長子長孫。”
陳太公嘆息一聲,說道:“罷,罷,罷。既如此,便取我長孫來,作此第四物。”
老狐貍露出笑容,說道:“你早該如此決定。若你能成菩薩,那時你可庇護陳家萬世,損一長孫而得萬世,如何不可為?”
陳太公說道:“便依照先生所言,這四物,我這便教人去辦,定在數日之間,將之置辦完畢,交與先生。”
老狐貍說道:“正當如此!”
二人正是談說之間。
忽聞府門教人叩響,其動靜之大,便是他這后宅之中亦能聽聞。
陳太公有些嗔怒,說道:“何人這般無禮,叩我府門,竟這般粗鄙。”
老狐貍不以為意,說道:“許是一些不長眼的莊人,你遣人一觀,即知原委。”
陳太公點頭,遂遣人前往門首一觀。
半炷香功夫,那下人走來回稟,哭哭啼啼的說道:“太公,那門外有個漢子,掄著個兵器,教太公出去認罪伏誅,我等聞聽其言,自是大怒,要驅逐于那漢子,不曾想那漢子武藝高強,我等非其敵手,其打入府中來,正在往這兒趕來。”
陳太公怒道:“何方狂徒,怎敢打入我府中,這般無禮!”
老狐貍笑道:“許你害的人里邊,有些走脫的,請了些援手,想要來尋仇,但其能打入府中,必是武藝不俗。”
陳太公哼道:“武藝高強有甚用?先生,請你出手,教訓一下,教其知得,武藝無有半點用處。”
老狐貍說道:“當是如此。”
陳太公說道:“我等且一同前去,一觀此人到底如何,膽敢造次。”
陳太公與老狐貍朝外邊走去,二人走出后宅,便是瞧見許多仆人,族人提著棍棒刀槍,往外走去,要圍攻一漢子。
那漢子手中掄著一桿造型怪異的大槊,如入無人之境,任仆人有多少,皆非其敵手,只是輕輕一掄,數不盡的仆人被打倒在地。
陳太公見之,驚嘆道:“好一虎將!從未見過如此武夫,竟有這般本事,真是萬夫莫敵。”
老狐貍瞇著眼,細細一觀,說道:“此非人哉!乃與我一般,是個妖怪一類。”
陳太公心下一驚,說道:“我何時得罪過妖怪一類?先生,莫不是這是你仇家,是前來尋你的,只是牽連到我了?”
老狐貍說道:“卻是不知,待我上去與他一問,看他路數如何。”
說罷。
老狐貍朝那前處走去。
那一眾仆人族人瞧見老狐貍走來,急是讓開道來。
老狐貍走到那漢子,即牛魔王身前不遠,細細一觀,試圖看出牛魔王底細來,可任他如何觀看,皆無法看出牛魔王底細。
他即是說道:“你乃何人,為何闖陳府而來?但你是個精怪,可是認得我,來與我尋仇?”
牛魔王瞧見老狐貍,大笑不止,說道:“尋仇?你有甚本事能教老牛尋仇的?”
老狐貍未有惱怒,只是問道:“你可露出本相來與我一觀?”
牛魔王笑道:“有何不敢。”
說罷。
牛魔王身子一擺,現出牛王本相來,但見‘其形魁偉若山岳,身高丈六,角似鐵塔,雙瞳赤如熔金,開闔間電光迸射。披錦繡黃金甲,粼粼然耀日月光華;系赭紅烈焰袍,獵獵兮卷八荒煙塵。手持黑龍辟岳槊,重一萬八千斤,氣勢洶洶,其舞動時,真個日月無光,天崩地裂’。
老狐貍瞧著牛魔王威勢,如何還有半點戰心,戰戰兢兢,慌了道:“你,你乃何方大妖。”
牛魔王笑道:“大妖?我可非是大妖!我乃西牛賀洲靈臺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廣心真人護法牛魔王是也!”
老狐貍聞聽‘廣心真人’四字,已是驚得魂不守舍,生不出半點威氣來,其轉身便要逃走,不敢有半分爭斗之心。
少頃間,老狐貍便消失于宅中,不知去往何處。
牛魔王說道:“我方見你能如何逃去。”
說罷。
牛魔王弄風,朝著老狐貍那邊追了過去。
那陳太公瞧見牛魔王本相,已是嚇得跌在地上,不知所措,見著牛魔王離去,方才能走動,顫顫巍巍的站起來,正是轉身要逃。
然不待其走掉,忽有聲響自后而來。
“那陳太公且慢。”
陳太公回首張望,但見有數人朝他走來,陳太公慌了神,只以為這些人又是如牛魔王那般,是一些妖怪。
陳太公如何敢停留,不顧呼喊,轉身而逃,竟是片刻間便是逃出宅中去。
真人等一眾走來,見著陳太公離去,相視無言。
惠岸行者走出,說道:“師父,真人。可要我前往,將之捉拿而來?”
觀世音菩薩望向真人,正是要詢問真人之意。
真人搖頭說道:“此間之事,我已悉數知得,此陳太公惡業我亦明得。不必再勞煩尊者前往擒他,放他去便是。”
觀世音菩薩笑道:“真人意欲何為?”
真人說道:“天地自有其數,作惡者,人間難報,但落入陰曹,該受的懲戒,半分少不得。我有法旨落陰曹,十代閻君定會秉公處置此事。故不必在陳太公處久留,待牛王將那妖邪擒拿便是。”
觀世音菩薩笑著點頭,未有再言。
一眾在此等候些許,便見牛魔王到來。其弄著狂風而至,見著真人,即是拜禮,說道:“老爺,老牛下手重了些,將那妖邪不小心打殺去,但卻問出其來頭用意。”
說著,牛魔王即是將他所打探的消息,悉數告知于真人。
此老狐貍乃是白龍山中潛修的一妖怪,唐時因吃了人,墮入邪道,往后常常害人性命,成了氣候,因偶然見得白龍山上徐州鼎,心起竊取之念,又因神鼎了得,他若近身必教神鼎鎮殺,恰逢此時,有白龍莊陳太公心起邪念,故尋上門,提出有方法助陳太公成菩薩,口中言說是取四物相助,實則是取四物‘污穢’,要用來污了神鼎,教神鼎弱些,好為己所用。
真人得知后,只是點了點頭,未有多言,望向菩薩,說道:“菩薩,此間之事,當是作了,我當去往取得徐州鼎,菩薩與我同行,亦或歸去?”
觀世音菩薩說道:“自當與真人前往。此徐州鼎收取,真人可要再去收取兗州鼎?”
真人說道:“自當要再去收取兗州鼎,此方九鼎,卻該歸位。”
觀世音菩薩說道:“我陪同真人同往,真人可愿與我同行?”
真人笑道:“有何不愿,能得菩薩與我一道前行,乃我榮幸也。”
菩薩笑著應答。
真人遂朝白龍山上走去。
菩薩等一眾緊隨其后。
不消多時,一眾即是走入白龍山中。
真人入白龍山,似有感應,望向山中,說道:“吾今既至,徐州鼎胡不歸其位,更待何時?”
說罷。
忽有微風吹拂,無量神光自山間而出,照映諸天,徐州鼎伴風同行,宛若柳絮般,輕飄飄的落到了真人身前,似往日的萬斤之重皆是虛妄般。
真人伸手一過,徐州鼎即是落于其手中,化作一小鼎,溫順不已。
真人接過徐州鼎,即知徐州鼎之能,此乃‘生息’之效力也。此鼎可滋養萬物,撫平創傷,安魂息爭之力,乃一溫和之鼎。
真人得知此鼎效力后,笑道:“此鼎溫和。”
菩薩說道:“今真人已是齊八鼎矣。再是走上一遭,取得兗州鼎,真人便可得之九鼎,自昔年禹王歸位,為水官大帝,九鼎散去后,從未有歸位之時,今終與真人手中歸位矣。”
真人笑道:“尚未歸位,祝賀之言,卻不必提及,待九鼎果真歸位,再是言說不遲。”
菩薩說道:“既如此,我等今當是前往,尋得兗州鼎。”
真人說道:“勞是菩薩與我同往。兗州鼎如今便在兗州一河中,但我等前往,其必是現身來。”
菩薩應聲。
一眾遂是駕云,朝白龍山外而去。
卻說白龍莊一民居之中,陳太公逃至此處,派遣仆人去打探家中,以觀真人一眾可有離去,再仆人回稟,真人一眾早已離去后,陳太公方才有些安心。
但陳太公仍是不敢輕易前往,唯恐真人一眾未有遠離,故其夜里在民居安寢,絕不敢離去。
夜里,陳太公安寢后,只見那床邊有兩人,其拿一張批文,上有‘陳丹’二字。
兩人走近身,細細觀望,一人問道:“我二人領批而來,可莫要勾錯,惹了禍端,確定是此人否?”
另一人說道:“絕不曾有錯,便是此人。”
兩人說道:“既如此,且將此人勾走,去森羅殿會審。”
兩個勾死人即是將陳太公的魂靈兒索了去,踉踉蹌蹌,朝著地府而歸。
那陳太公迷離糊涂,如何知道自身處境,其卻是今日受驚過度,故不知勾死人將其勾走,待是緩過神來,便是瞧見那前邊已是有座城關,上書‘幽冥界’。
陳太公唬得大驚失色,急是說道:“我這是在何處!你二人乃何人,怎個將我帶來此處!”
勾死人不語,只是扯了扯鏈子,要將陳太公帶進去。
陳太公如何能從,奮力掙扎,不愿入得幽冥界,恐是入得,便再無回頭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