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更壞的五方大地

“陰魂不散！”

鎮元玉衡仙君心中一沉，回首剎那，只見張道隱猶如一尊忘憂的天人，懸空而立，帶著斬盡生死仙途的冷冽，其借助喪服童子之力，追進黃粱夢中了！

“太玄，本座此乃救世。”

鎮元仙君喉間滾著血沫，道袍撕裂，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身軀，仙骨在皮肉下泛著黯淡的光。他渾身全是傷痕，與至尊兵武戰，與邪祟仙戰，與塵世各脈修士戰，快要耗盡力量，油盡燈枯了。

“太玄，本座聽見億萬生靈在怮哭，在呼喚本座，他們充滿了絕望……”他冷聲開口，每說一字都似要嘔出臟腑般。

“噗！”

然而，未等話音落地，他的手臂驟然炸開，仙血濺入漫天大雪中，竟凝出點點黑霜。

太玄邪祟仙的聲音，冷得不似人：“玉衡仙君，即便救回塵世又如何？斗法依舊會起，五方大地終要崩碎……不是只有你藏著手段，此乃最好結局，何必執著？”

“因帝女惡，首座仁慈，所以你們都選擇站在她那邊！”

鎮元仙君怒的須發皆張，仙力震得虛空開裂，厲聲道：“這算什么好結局？爾等倒行逆施，視殺生為無物，待塵世生靈死絕，你們便算稱心如意了？！”

首座的天命籠罩五方大地，數十萬年，其一朝退散，能置身其外者寥寥無幾。

唯有陳宣等五位被洗去印記的山海宴魁首，不受影響，以及極少量特殊存在，譬如山鬼、天命者等，或能尋到一線生機……而其他人結局，都不會好過。

山鬼娘娘要推仙宮，不在乎代價。

可姬家皇帝等其他逆伐者，絕不可能是要追求這種生靈涂炭的無意義結局。

“玉衡，同列仙位，為何要懼仙宮主？焉不是仙宮主懼吾等？！”

太玄邪祟仙負手而立，仙風道骨的面容下，藏著冷漠與決絕，縱是生死局前，依舊從容得令人膽寒。

“你……”鎮元仙君一滯，但他眸光閃動了兩下，緊接著，猙獰中帶著一絲釋然的神色，在面上浮現出來。

“原來如此，你們都沒準備活……”

他喃喃自語，旋即緩緩轉頭，看向另一個方向，笑著開口：“你這邊是山鬼，姬家玄稷那邊，看來便是您給了他底氣……虞仙王，不必藏頭露尾了。”

話音落時，青霄自九天垂落，漫過整片黃粱夢。

“玉衡，本皇亦是被姬家小兒將住了。”

蒼老聲音帶著無奈，卻藏著老而彌堅的威嚴，道：“他料定，本皇的性格，終不會坐視祖地沉淪。”

中古仙，虞人皇。

五方大地上，唯一在仙宮主神靈明之前，便登上列仙位的練炁者。

這才是姬皇帝玄稷邀請來的那個幫手……

太玄曾言，他與姬皇帝之間沒有任何謀劃，真君無戲言。太玄應時出現，自然更好，不出現，姬皇帝的伐仙宮事，也會以另一種方式，堅定不移的繼續下去。

“您是中古人皇，區區一個姬家玄稷，豈會動搖您的意志。”玉衡仙君語氣譏諷的道：“這些年，緋月道友轉世，天狐等幾位仙友的接連消失，想必與您，脫不了干系吧。”

仙人作壁上觀，本就是在默許惡行……

半晌沉默后，蒼老的嗓音從青霄中落出，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意志。

“玉衡，祖地要壞了，本皇不會坐視。”

“你道也朽了，憑你一人，挽不回殘局。”鎮元仙君冷笑道，人皇道貌岸然，其與太玄、姬皇帝等蛇鼠兩端，豈會料不到如今局面？！

這可是唯一一個，能在首座手下存下來的古仙人！

“本皇把握不大，你也一起來？本皇想法子為你續命？”人皇忽然開口相邀，語氣竟有幾分懇切。

鎮元仙君卻笑了，笑得仙血從嘴角溢出。

“人皇，莫忘了本座昔年如何成就的列仙……妖類薄情寡義，吾卻不能失了人族氣概。有些事，自古難兩全。”

其他妖列仙早就動搖，但他卻會一條路走到黑，因為，他本就是神靈明留在仙宮，執掌塵世秩序的人：“只恨不能見到首座功成稱尊的那一日……”

他的語氣顯得平淡，卻充滿震徹寰宇的不甘與不屈，他遍體鱗傷了，然而，每一根發絲都在散發不滅的仙光，每一滴血都在燃燒，仍顯蓋世仙姿。

紅塵難渡，縱是仙人，也斬不斷所有的貪嗔癡。

“想來也是如此。”

人皇的聲音停頓了一下，顯得有些疲憊了，繼續道：“你外界留下的全部印記，已被老朽與各教抹掉。太玄，動手吧，既然決定做事，別留任何余地。”

沒有更多言語。

大戰再次爆發，仙力碰撞的轟鳴撕裂黃粱夢。

不久之后。

太玄邪祟仙持戊己旗，于此方天地中，鎮殺鎮元仙君。

“轟！”

在這最后一刻，鎮元仙君的血肉炸開，一根又一根晶瑩的仙骨飛了出來，化作不世殺劫，飛向太玄邪祟仙。

但這殺劫剛至，便被太玄揮動戊己旗，打出主殺的九天玄女大陣，盡數轟碎。

“本座先走一步，不屑與爾等葬于同一片太墟中。”

鎮元仙君開口，他無力繼續征戰了，最后的言語聲，飄散風中，帶著一絲遺憾，卻無半分悔意。

“本座，這一世，不曾愧對任何人……唯愧宗門。”

他的身軀完全炸開，化成一片絢爛的光雨，沒入黑暗的虛空深處，只留下一片永恒的孤寂。

塵世三十萬載歲月中，最高的土德修士，就此隕落，一切風華，俱往矣。

繼太陰仙相柳，隕落在娘娘與陳宣的手中后。

第二位仙宮仙。

隕落歸塵。

消息傳出，舉世皆顫。

仙宮中。

因萬世尊離去，墜落的仙宮飛升臺，再次恢復神力，泛起永不墜落的仙光，緩緩浮空而起。

“嘩！”

陳宣正在仙宮廢墟之中奔走，忙不迭地的將散落在地的樣樣寶物紛紛塞入山海經殘頁中，管他什么宮殿碎片，古器殘骸，一個勁的撿著。

要知道，便是真君長時間接觸的凡物，都有機會蛻變成寶具，更何況是列仙居住百萬年的地方。

“便是一塊瓦片，也是仙人瓦，足以當做煉制紅塵器的主材料！”陳宣以往窮怕了，如今大戰初歇，心中早就灼熱萬分，定要撿個盆滿缽滿！

“也該煉制自己的專屬兵器了。”陳宣心道，這些仙宮碎片都是價值連城的寶物，需要利用起來。

“發生了什么？”姑瑤山中，白草真君抬頭，妖艷完美的面孔，全是錯愕，天空中在下什么？各種寶光流溢，那是傳說中的仙宮，墜落進姑瑤山了嗎？

在她不曾知曉的外界，正在發生什么大事？她心頭突突直跳，恨不得強行掙脫身上法陣，跳出去看一眼。

“踏！”

后方有腳步聲傳來，陳宣正拖著一截銘刻龍圖的斷柱，拼命往姑瑤殘頁中塞，聞聲轉頭望去，眸光頓時一凝。

人皇！

其身材高大，身披青龍帝袍，發絲蒼白，但面容很慈祥，周身縈繞著令人心安的氣息。

“小家伙，青龍拳打的不錯。”虞人皇開口，氣息卻顯虛弱，猶如風中殘燭般。

“嗯……還行。”陳宣眨了下眼睛，大荒之野中留下的人皇古道痕，曾窺視赴宴者們的記憶，言自己中古末期，便飛升離去。

但顯然，這位中古大名鼎鼎的人皇，如今還在塵世中。

這是中古至今，塵世最強大的列仙之一，曾與第四代心齋爭鋒，且不顯弱勢，最終率眾生將最后一批上古仙送上斷頭臺的存在。

虞人皇面帶微笑，并未多言，大步走入仙宮深處，去找山鬼娘娘去了。

“還以為他已成為至尊天……成至尊天真有這么難嗎？”陳宣盯著對方氣息幽暗的背影，心中嘀咕道：“不過，虞彪那個小皇帝，運氣真是好的嚇人。”

不久之后。

山鬼娘娘出現，衣袂飄動，絕美面容上沒有任何神情，宛如一件精美瓷器，不帶半點人間煙火氣。她帶著陳宣離開一片狼藉的仙宮飛升臺。

“娘娘？”陳宣問道，不理解娘娘為何要讓開搶到手的仙宮。

“人皇要坐仙宮主之位。”山鬼娘娘回眸，眸中無悲無喜，卻似藏著整片山海的寂靜，她解釋道：“他抵抗神靈明多年，道不久矣，此刻決定先一步化道了。”

“化道？”

陳宣回頭望去，只見仙宮驟然拔高，屹立于太墟之上，一圈圈青色光暈自宮頂擴散，化作萬道星河涌入混沌太墟。

那星河不是虛影，而是真真切切的青色星辰，每一顆都帶著人皇的道韻與仙力，墜向太墟時拖曳出無量清輝。

“轟隆！”

剎那間，一片破敗的五方大地上，數不清修士抬頭。

“霄光！是人皇散道的青色霄光！”燭龍大日中，有人失聲大喊，數不清蠢蠢欲動的身影，此刻都陷入死寂。

混沌太墟中，有璀璨而驚世的青色光束沖出，浩蕩不詳之地，橫掃近百萬載間積聚在塵世間的濃郁濁氣！

青霄帶動無上偉力，縱是激蕩出的稍許能量都令天地震顫，宛如枯木逢春，煥發生機，難以想象催動此力的存在，到底有多么恐怖，無法揣度。

“天啊！人皇要做什么？”

“怎會是人皇？！”

有人驚愕自語：“便是帝女散她那黑暗仙道庇護塵世，也不可能輪到人皇啊！人皇竟抗住了神靈明的控制？”

“不愧是中古時與同代心齋、天命爭鋒，最終第一個登仙的人皇，恐怖絕倫。”

燭龍大日中的各個身影，都陷入沉默，他們本想渾水摸魚，趁亂奪利，但現在，橫生變故，頓覺手足無措。

“姬皇帝果然不會令人失望！”大地上，有舉教伐仙的大真君，發出感慨之聲。

此刻，本該崩坍掉許多事物的五方大地，在青色霄光的蕩漾之下，漸漸穩固，數不清生靈、器物身上，紛紛冒出一縷縷黑色氣息，如朝陽照雪，紛紛消散。

這一刻，人們在心中勾勒出一個模糊的形象。

有一個人族皇帝，獨自坐在仙宮之上，仙威滔天，淹沒周圍的太墟，他面色平靜，凝望著五方大地，正在化自身之道，鎮壓、驅逐神靈明的天命余威！

“祖地的仙宮，當真永世不會沉落嗎？”

有人喃喃自語，祖地神靈明遭遇不測，立刻有人皇站了起來，倘若人皇故去，接下來又會是誰呢？

一些身影選擇離去，五方大地的水依舊太深，敢于覬覦的人早在很多年前，便做下準備了，此刻貿然涉足，風險太大。

虞天子仙種金丹的背后是人皇，心齋背后是山鬼，御謫仙背后是純陽，妖緋月背后是雨師道列仙……誰也不能確保祖地中到底藏著多少秘密。

“不對，人皇終究道朽了，他先前連姬皇帝都護不住！”有人突然驚呼，認為人皇早就自身難保。

“他殘余的力量，只夠庇護凡俗生靈與一些低級練炁者，無力庇護大修士！”

許多人這才察覺，人皇降下的青霄之光，避開五方大地上的真君，壓根沒去救那些叱咤風云的大修士。

“仙宮仙，還有那些吞食天地的真君，依舊避免不了消亡的命運……”燭龍大日中，有人激動的推測道。

祖地上的人，不知神靈明，但世外有些人，卻對這個至高天命不陌生。

神靈明者，據傳塵世間時，可暗中征調其他天命者為之所用。而韜紅塵后，其便是唯一的神靈主宰，可以將所處天地，變成其掌中玩物，隨意進行操控……類似五方大地這種地域，神靈明手中有很多個。

人皇雖強，但抵抗不了神靈明的天命，其能夠保持下來的純凈力量，護不了所有人！

“轟……”

因仙宮被成功伐掉，整個五方大地都在劇變中，有些事還在發酵，各方強者還沒有全面理解，還需要時間觀測。

這場風暴，遠未結束。

兩日后。

一則消息爆出，傳遍天地，西土一位活了八千余歲的妖族老真君，因耗盡壽元，隕落了。

“怎么如此？那位大真君最少還有千年壽元！”

“道突然散了……”

世人惶恐，恐慌蔓延，雖然有些上古道場中早有傳聞，練炁者一旦韜紅塵，某些不可言的事情，便木已成舟，不能更改，但現在，那悚人的隱患終于爆發出來。

“塵世真君，開始腐朽了。”許多人聲音發顫，惶恐不安。

“聽說北冥有個大真君，突然瘋了，大吼一聲，渾身散發黑氣，沖入混沌太墟中，那可是一位有機會競逐仙位的大物啊！”

“神游呢？神游也會消散嗎？”

逆伐仙宮雖然成功，但許多事物都在漸漸崩滅，世界末日正在降臨！

“大修士們正在遭劫，凡俗生靈、低級修士卻安然無恙？！”

許多強者都有所覺，這天地似乎有些不同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涌上心頭，這到底是好是壞，竟有些分不清。

“吾等陪姬家伐仙，卻要落得這般下場？？本座不信！”有近仙大真君怒吼，像一只野獸在嘶吼，絕望而凄涼，他憤怒的朝九天上的仙宮而去。

仙宮是改朝換代了，但還談什么滅掉一路真君，獨自成仙？大道性命都保不住！

“山鬼，心齋……還有太玄、姬皇帝，史上最惡者，莫過于他們！”有真君仰頭悲吼。

“推了仙宮，天地沒有更好，反而更壞了。”一世的大物，璀璨的榮光……就將要這般消亡了？

一切都要落在血與火中。

“不！還有山鬼娘娘，她也有能力救助吾等。”有大真君眸光通紅，沉聲道：“她的一些力量，來自近古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