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天徹地的天平崩塌的聲音,并非天崩地裂的巨響,而是一種更加深邃、更加終極的寂靜。
仿佛整個宇宙的背景音,都在那一瞬間被抽離。
那席卷天地的銀色愿力海洋,在將代表著顧芳塵的秤盤重重壓下之后,并未消散,而是化作一片溫柔的星海,靜靜地懸浮在兩個世界的交界處,倒映著蕭真武那張凝固了所有表情的臉。
他輸了。
這個認知,如山崩海嘯般沖擊他的神魂。
一寸寸地,將他所有的傲慢、所有的堅持、所有的“理所當然”,都全部擊潰沖垮。
“百億眾生……”
他低聲重復著這四個字,聲音沙啞干澀。
他的目光,穿過那片銀色的星海,望向了那個舊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他真正地去看見那些被他下意識忽略,被他當做了無用背景板的凡人們,那些被他排除在選項之外的“眾生”。
他們的愿望,其實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不過是想吃飽穿暖,不過是想活得有尊嚴,不過是想保護自己的家人,不過是想讓自己,能有一個不被隨意決定生死的未來。
這些卑微的、樸素的、甚至帶著些許懦弱的愿望,匯聚在一起,卻形成了一股連他都無法抗拒的、最純粹、最磅礴的……天意。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天意”。
不是強者的意志,不是法則的規定,而是眾生內心竭盡全力的呼喊。
蕭真武的神情,從最初的震驚與錯愕,先是化作了不甘和憤怒,最終在掙扎的目光中扭曲、泯滅,化作一聲長嘆。
“我錯了……”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苦澀到極致的弧度。
不知道從何時起,他竟然回下意識以為,“眾生”指的是那些有資格參與世界運轉的生靈,是那些能夠呼風喚雨、掌握力量的修行者。
他們的意志,理應決定世界的走向。
至于那些凡人……他們是“資源”,是“土壤”,是供養修行者這棵參天大樹茁壯成長的“養料”。
土壤和養料,哪里有資格發出自己的聲音?
何其的傲慢。
何其的……可笑。
他窮盡百萬年心血,構建了一個屬于修行者的衡常世界。
可他卻忘了,任何一個金字塔,其最重要、最不可或缺的部分,從來都不是那閃閃發光的塔尖,而是那沉默無言的……塔基。
當塔基想要翻身的時候,再華麗的塔尖,也唯有傾覆一途。
顧芳塵的“真”、“假”之道,未必能夠贏了他的“衡常”。
是這百億凡俗生靈,用他們最卑微的愿望,將他那高懸于云端的“道”,徹底掀翻。
那股支撐了他百萬年的執念,隨著這一聲長長嘆息,在這一刻,徹底泄了。
他不再是那個漠然俯瞰萬物的始古人皇,隨著肩膀輕微地耷拉,他的身形,在虛空中顯得有些佝僂,有些疲憊。
仿佛那百萬年的光陰,在這一刻才真正地壓在了他的肩上。
“顧芳塵,你說,將來的世界……”
蕭真武抬起眼,望向對面平靜如水的顧芳塵,聲音中帶著一絲真正的、卸下了所有偽裝的疑問:
“會是什么樣子?”
這是一個代表著徹底認輸的提問。
是一個失敗者,對勝利者所開創的未來的好奇。
顧芳塵靜靜地看著他,而后笑了笑,搖搖頭,坦然道:
“我不知道。”
這四個字,輕飄飄的,卻讓蕭真武再次愣住了。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顧芳塵重復了一遍,他的目光越過蕭真武,投向了那片正在與另外一個世界交融的現代都市。
“我只能保證,作為一個屏障,保證這個世界不再被外來的‘意志’所污染,成為被祂們消耗的薪柴,用那虛假的舊廢墟,去騙一騙那些眼睛。”
這實際上,正是蕭真武最初的構想。
顧芳塵將“真”與“假”調換之后,“虛假”的那個世界,將會成為一道世界之壁,徹底隔絕壁外意志的窺探。
那才是塵中鏡的真正意義。
他緩緩說道:
“至于這個世界最后會變成什么樣子,就順其自然吧。”
“當然,我說的僅僅只是‘道’的層面,這部分我不會進行干預……但在這個資源絕對足夠的世界,我不希望走向一個重蹈覆轍的輪回。”
這一局重開的游戲,必定會有一個全新的結局。
顧芳塵看著下方的塵世,目光饒有興致,充滿了期待,就像是發現了一個有趣的新游戲一樣透出興味盎然的光。
蕭真武看著他眼中有光的模樣,忽然怔住了。
在這一刻,蕭真武忽然回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
有多久呢?
久到他都快要忘記了,廢了好大的勁,才從蒙塵的記憶當中,將其翻了出來。
那似乎是在他還不是始古人皇的時候。
他還只是一個名為“蕭真武”的人。
那個時代,天地之間的“道”如此混亂,隨意剝奪著生命,所有的修士和凡人都面臨著真正的蠻荒。
強者肆意掠奪弱者的生命與氣運,今天的朋友或許就是明天的死敵,沒有任何秩序可言。
他親眼見過,無數弱小的生靈,在那種混亂的傾軋中,連掙扎的機會都沒有,便化作了歷史的塵埃。
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
那時的他,站在一片尸山血海之上,心中升起了一個宏大的、甚至可以說是天真的愿望。
他要……訂立秩序,開辟輪回,給一切生靈一個機會,前世未至,今生可為。
“朕為人皇,當為萬古安泰之始,從今日起,將辟陰陽兩界以作輪回,生民不再永墮洪爐,而可再世,三世,以至萬世,此為——衡常。”
這,才是他最初的,最純粹的……初心。
他并非天生的獨裁者,他最初的愿望,恰恰是為了……讓那些渺小的生靈,能夠重來一次。
可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
或許是當他第一次為了讓其他的“道”泯滅,而親手抹去一個“變數太大”的時代。
或許是當他為了鞏固秩序,看著一個又一個“得道者”走向他精心編制的死亡。
或許是當他端坐于龍椅之上,被困在“洪爐”太久,漸漸忘記了自己也曾是那些需要被守護的生靈之一時。
他的衡常,從守護的“堤壩”,變成了禁錮的“囚籠”。
他所開辟一個又一個時代,一次又一次重啟,變成了“養殖場”。
原來,他走了那么遠的路,卻早已背棄了出發時的方向。
老來多驚夢,似有獻刀人。
蕭真武看著面前這個自己親手制造出來的“后代”,仿佛那時他對這個“后代”的期許,就是彼時的愿望。
而此刻,那獻刀人已經站在了他的面前。
給予眾生一個選擇。
給予世界一個“可能性”。
曾經由他親手開辟的輪回,如今也將在他手中結束,一切因果終于歸位。
“呵呵……呵呵呵呵……”蕭真武忽然笑了。
那笑聲中,沒有了之前的苦澀,反而帶著一種如釋重負的、前所未有的輕松。
“原來……是這樣……”
他緩緩抬起自己的右手,在他的掌心之中,一根金色的絲線,憑空浮現。
那正是他衡常之道的本源具現。
只是此刻,這根金線上,纏繞著一縷縷難以察覺的透明外殼,包裹著其中的金線,此刻竟然蠕動掙扎著。
就像是一條惡心的蛆蟲。
曾經他恍若未覺,竟然沒有發現,自己其實早就已經被那外來的“意志”當做了提線木偶。
“這根線,束縛了我,也束縛了整個世界……太久太久了。”
他的目光,變得無比的柔和,像是在看一位陪伴了自己一生的老友。
蕭真武抬起頭,看了一眼那崩塌的舊世界,又看向了顧芳塵,笑道:
“我的世界,已經結束了。”
“但你的世界,才剛剛開始。”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握著金色絲線的五指,猛然合攏!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沒有法則崩潰的異象。
那根象征著“衡常”大道的金色絲線,就在他的掌心之中,悄無聲息地,化作了漫天的金色光點。
那些光點,沒有消散,而是融入了那片代表著百億凡人愿望的銀色海洋之中,將那片星海,染上了一層溫暖而穩定的金色光暈。
“這也……不錯。”
蕭真武看著隨風而去的金色光點,也帶走了他身上的“道”。
當最后一絲衡常之道的束縛從神魂中剝離時,蕭真武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解脫。
他仿佛卸下了壓在身上百萬年的山岳,整個神魂都變得輕松起來。
蕭真武看著顧芳塵,露出了一個真正的、發自內心的微笑。
那是一個屬于“蕭真武”,而非始古人皇或者衡常道主的笑容。
“去吧。”
“去照看好你的……我們的……世界。”
顧芳塵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多言,只是鄭重地點了點頭。
而后,他轉過身,一步一步,向著那個熟悉的現代都市走去。
他的身影,漸漸融入了那片車水馬龍,消失在那片亦真亦幻的景象之中。
蕭真武靜靜地站在原地,目送著他的離去。
隨著顧芳塵的離開,以及衡常本源的解放,整個世界,開始了最終的、也是最宏大的……融合。
那道被撕開的世界裂隙,開始緩緩閉合。
這并非簡單的關閉,而是一次超乎想象、匪夷所思的,整個世界的“內外翻轉”。
原本,整個世界,如同一個巨大的“雞子”,現代社會的“蛋清”,逸散在外圍,包裹這那被定義為“真實”的,修行世界這個“蛋黃”。
而此刻,隨著蕭真武的放手,這個結構,開始顛倒!
位于“虛假”一側的現代社會,它的“真實”性,得到了百億眾生愿力的最終確認!
而修行世界,則反轉為了“虛假”。
顧芳塵意志的真與假轉換之中,它的物理規則,它的時空結構,開始瘋狂地向外擴張,反過來,將那片現實世界……包裹了進去!
修行世界的殘山剩水,被壓縮、折迭,成為了新的“天穹”。
那座被稱為洪爐的舊世界,在這一刻,被徹底翻了出來,變成了新世界這個巨大“雞蛋”外部的……那個用于作為誘餌的“虛假”的一層屏障。
秩序,開始在全新的基礎上,進行重建。
而蕭真武,他沒有動。
他留在了兩個世界閉合的最終交點上。
他的身體,逐漸被無邊的漆黑吞沒,最終消失在了其中,融入整個世界的每一處角落。
顧芳塵的真、假,以及他剛剛親手釋放的、回歸了本源的衡常,這三種至高的概念,開始以他為中心,融為一體。
他,不再是道主,不再是人皇。
他化作了新世界最底層的、那個維系著“真實”與“虛幻”相互平衡的……道標。
他,即是此界之衡常。
顧芳塵和蕭真武的交鋒很短暫,但對于此世的人們而言,卻很漫長。
被投入另外一個世界的幻景當中時,他們就看到了顧芳塵和蕭真武的身影,知道了這一場賭局。
對于所有與顧芳塵熟識的人們而言,都免不了感到憂心。
直到四周的幻景,逐漸穩定,化作了牢不可破的現實,所有人心中就升起了明悟——
顧芳塵贏了!
這一個瞬間,像是信號不好一樣的一個閃爍之后,許許多多的人,憑空出現在了原本凝滯不動的現實世界當中,成為了其中的一部分。
這其中,有修行者,也有無數普通人。
他們身上的因果,被顧芳塵以“天”道盡數收束,投放到了新世界當中,自然融入其中。
這些因果,被“天”道自動修正,有了各自合理的身份。
也是這一個瞬間,原本停滯的現代社會時空,真正地開始了流動。
——先前蕭真武所見,以及眾生被投入的,只是“道”的交鋒和推演,一切只在轉瞬之間,而現在,才是真正的開始。
張開羽翼的飛鳥從天空中一閃而過。
空氣當中飛揚的塵埃,重新在燈光下輕輕飄舞,無規則地律動。
“砰!”
飛濺的水珠眨眼落地,破碎的水杯砸在了地上。
許負回過神來,聽到樓上水杯破裂的聲音,愣了愣,對上了同樣有些茫然的般若蓮月以及蕭盈好的目光。
國師大人張了張嘴,有些混亂的記憶正在迅速“復蘇”,將兩邊的經歷整理對齊。
此刻,她以及對面兩人身上的衣服依舊沒變,但是她的鼻梁上多了一副平光的細框眼鏡,蕭盈好的腳上穿著一雙紅底的黑色細跟高跟鞋,般若蓮月的手腕上多了一個女士手表。
三人正各自坐在沙發上,中間隔著玻璃茶幾,氣氛似乎不算融洽。
許負下意識地推了推眼鏡,確定是顧芳塵勝了之后,猛地松了一口氣,隨后眉頭一皺,“想起來”了目前的情況。
她們所在的地方,是顧芳塵在現代的家,一棟位于郊區的三層別墅。
般若蓮月和蕭盈好對視一眼,也都恍然明白過來,從對方的神情當中,知道了此刻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
關于顧芳塵原本的身份,因為因果的自我修正,她們也都了解了,并且,他的這個身份,和此刻的情況,也有著莫大的關聯。
眾所周知,顧芳塵,或者說“塵塵相因”,是游戲攻略區數一數二的大up。
在《塵中鏡》發布之前,粉絲數量就已經逼近了一千萬,而在做起《塵中鏡》攻略之后,粉絲數量更是超過了三千萬。
許負回憶了一下,發現《塵中鏡》,便是他們以原本的那個世界為藍本制作的游戲。
且原本,整個劇情,基本上都是一致的。
但因為因果修正,其中的所有角色,現在都被替換成了其他的模樣和名字,不過,只有被帶著因果來到新世界的那些人。
本來就死去的那些,例如顧元道、顧于野、摩訶無量,就仍是原本的樣子。
某種意義上,就像是他們依舊被困在了那個死寂的,虛擬的世界當中,成了永恒不變的電子手辦。
而她們三個,都是《塵中鏡》的玩家,因為游戲和顧芳塵相識,并發生了一些……糾葛。
今天,則是因為某些契機,她們知道了彼此的存在,于是東窗事發。
是的,按照這個世界修正出來的因果,在今天之前,她們甚至不知道彼此,只和顧芳塵有聯系。
然而,也許是女人的直覺,也許是一些細微的蛛絲馬跡,她們終于還是知道了彼此的存在。
并且,已經完成了會晤,在交流當中得知了過去半年里面,顧芳塵干的好事。
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原本,今天以慶祝《塵中鏡》第六結局達成為理由,來到顧芳塵家中的,應該只有蕭盈好一個。
但是在她出發之前,許負和般若蓮月找上了她,一同上門,也就有了此刻的場景。
而“毫不知情”的顧芳塵,還在樓上打游戲。
他兩天前的游戲進度,就已經推進到了最后一點,現在應該是剛剛結局,上傳了視頻。
依舊雍容且凜厲的長公主沉吟一瞬,腦海里一閃而過的,是此刻她身上那一身黑甲的cos服之下,那驚人大膽的蕾絲戰衣。
那布料之少……和沒有也沒什么兩樣了,但是偏偏該遮的不遮,不必遮的地方倒是多加裝飾。
再加上腳下那雙黑色的紅底高跟鞋,目的是什么,已經不言而喻了。
蕭盈好繼續回憶,那雙帶著嫵媚的丹鳳眼一瞇,發現了繼續浮現出來的記憶當中的華點。
按照此刻在場三個人的“對賬”,顧芳塵和般若蓮月是已經幾乎什么都發生過了,而最關鍵,也是最不可思議的是——
“國師大人……你懷孕了?”
蕭盈好和般若蓮月的目光,都有些遲疑地落在了許負平坦的小腹上。
前者是單純的驚訝,后者則更加復雜一點。
蕭盈好雖然也知道顧芳塵和許負之間的諸多曖昧傳聞,卻不曾知曉他們曾經生死之間的相依為命。
她差不多也猜到了這位大魏國師,肯定是已經和顧芳塵糾纏不清,有點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關系。
不過,以許負那眾所周知的清冷絕塵性格,蕭盈好以為,怎么也不該進度這么快,這么迅速吧?
結果到頭來,看似最高不可攀的那位,卻是淪陷得最快,最徹底的那個?
她這個名正言順,差一點就把顧芳塵變成駙馬的“未婚妻”,到頭來竟然輸沒了……
長公主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而般若蓮月心里卻是十分的微妙——
她知道許負和顧芳塵的關系,甚至,還親眼見過人前清冷的國師,被顧芳塵欺負得潰不成軍的狼狽模樣。
所以,她并不驚訝許負和顧芳塵的進展。
但是她驚訝的是,在海國的日子只有那么幾天,許負居然就懷上了!
對于他們這樣的修士而言,產生后代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然而,眾所周知,國師大人是“天命道”道首,最擅長的就是因果術,這種概率上的問題,出現異常,就只有一種可能性。
是許負故意為之!
也就是說,國師大人懷上顧芳塵孩子,就是她自己干的。
許負也意識到了自己突然之間的暴露,她抿了抿唇,挺直了腰桿,顯得并不心虛的模樣,目不斜視,一本正經,淡淡地道:
“嗯,是顧芳塵的孩子。”
雖然她已經向顧芳塵服軟,承認了自己的心意。
但是面對其他心悅顧芳塵的女子,國師大人自然是不會有半分露怯的。
她面色不改,解釋了一下緣由:
“如此這般……我若要斬斷‘參寥’之因果,就必須要徹底墮入凡塵,懷上這個孩子,也是其中必要的因果。”
許負垂下眼睛,抬手撫上了自己的小腹,眼神里有一閃而過的柔軟。
蕭盈好與般若蓮月面面相覷。
往日里許負的形象太過根深蒂固,兩人消化了一下,竟也就這樣接受了。
——總比相信許負是個心機戀愛腦,故意搶先懷上,穩穩坐牢正宮地位,來得合理一點。
三人又交換了一下彼此的身份信息,對于這個世界又多了許多認知。
許負此刻是個教育部的大領導,近期正好在附近某個大學視察工作,才有時間順便過來解決一下自己的個人情感問題。
蕭盈好則是個規模極大的巨型安保集團董事,還是個跨國企業,在國外干的就是雇傭兵的生意。
般若蓮月則是開了一個娛樂公司,手下出了好幾個流量巨星。
原本,她們覺得身份被因果修正了之后,肯定還是和原本有點對應關系關系的。
但是般若蓮月這個娛樂公司,和她原本作為“度母教”圣女的身份,似乎并沒有什么太大的關聯。
不過很快,她們就了解到,在這個現代社會,追星這件事,和信仰一個宗教,似乎也沒有什么差別……
她們聊了一會兒,也總算是全盤接受了那些新的信息,對于整個世界也有了新的認知。
沖散了一些對于未來的不安。
畢竟,她們雖然的確是最頂尖的修行者大能,心性堅韌,但卻不代表,她們在這樣的劇變之中,會沒有半點不安。
“往后,便要生活在這個世界了……”
般若蓮月晃了晃自己手腕上的金釧瓔珞,眼神倒是有些好奇。
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其實她們都是一樣的未知,一樣的不安,但因為有顧芳塵在,所以并不感到惶恐。
甚至還有幾分有趣……現下她們這幾個湊在一起的畫面,真不知道,顧芳塵該怎么應對?
“噔噔噔……”
匆忙的腳步聲從樓上傳來,而后從樓梯拐角,轉出了她們無比熟悉的身影。
不過這一次,并非往日里那個白袍紈绔的形象,而是一身簡單居家的T恤長褲。
顧芳塵一下樓,就看見了三個女人圍坐在茶幾四周的沙發上,一起抬頭看向自己的恐怖畫面。
他腳步一頓,想起“天”道修正因果之后,給自己添加的渣男設定,長嘆了一口氣。
方才,他又一次在電腦面前睜開眼睛。
眼前的屏幕完好無損,也沒有一輛半掛莫名其妙沖進來,彈出來的郵件顯示出未完的剩下半句話。
“顧先生,恭喜您成為首個全成就通關《塵中鏡》第六結局的玩家,我司將贈送您一份特別禮物……”
“一份馬xx夫旅行券(可帶不超過五名家屬)。”
時隔不知道多久,顧芳塵終于知道了自己得到的真正特別禮物,不是半掛,而是一份正正經經的旅行券。
但眼下這場面,還不如一輛大運把他直接創飛呢……
“叮咚——”
門鈴忽然響起。
顧芳塵像是忽然找到了救命稻草,立刻松了口氣,連忙走過去:
“我先去開門……”
他伸手把門打開來,立刻便是一道香風撲面,猛地撞進他懷里。
“殿下!嗚嗚嗚嗚……太好了夫人,殿下他沒有事!”
顧芳塵穩住身形,定睛一看,懷里哭哭啼啼的少女,不是別人,正是雪香。
他哭笑不得,抬起手拍了拍少女的背,低聲哄了兩句,就抬起頭,對上了一雙溫柔如水的熟悉眼眸。
顧芳塵一時間竟然有些失語,最終只是勾起嘴角,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嘖嘖,你小子真的是不得了啊……”
一道熟悉的冷笑聲從旁邊傳了過來。
顧芳塵轉過頭,對上了丁老頭戲謔且八卦的目光,抽了抽嘴角。
別人第一時間來看自己,可能是出于關心,而老丁……他懷疑就是單純想來吃瓜。
算了……就當是關心吧。
寧采庸身后站著的寧送君也跟著點了點頭:
“確實是不得了。”
“舅舅……”
寧送君聞言,臉色一沉,冷冷地道:
“別叫我舅舅。”
這態度,跟當初顧芳塵和他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大差不差,而當時寧送君差點出手把顧芳塵給殺了。
顧芳塵卻并沒有因此生氣,只是有些尷尬地將目光投向了寧采庸。
寧采庸眉眼一彎,走上前來,柔聲道:
“不管他,讓他自己生幾天氣就好了。”
顧芳塵瞅了瞅臭著臉的寧送君,竟然從寧采庸語氣里聽出了幾分狡黠,頓時啞然失笑。
寧送君和丁行風的確是過來確認顧芳塵情況的,見他完好無損,還有“家事”要處理,前者冷哼一聲走了,后者則是揶揄調侃了兩句,然后也走了。
顧芳塵將寧采庸迎進來,假裝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
“好吧……對了,我這里有份旅行券,要一起去嗎?”
寧采庸卻是眼神有些古怪地道:
“我就是為這事來的……因果修正之后,我成了‘洪爐’公司的全權掌控者——塵兒,你的這份獎勵,就是我發的。”
顧芳塵抽了抽嘴角。
他其實并不意外……或者說是意料之中吧。
寧采庸就是“天”道,以這個位格,最適合的位置,就只能是“洪爐”的幕后掌控者了。
壞了,“洪爐”太子爺竟是我自己。
那他拼盡全力打出來的結局,當上的《塵中鏡》攻略第一人,豈不是成了開后門?
算了……憑本事開的后門,那也是本事!
“所以……要一起嗎?”
顧芳塵轉過頭,看向在座的三個完全不同,但又和他有著千絲萬縷關系的女人。
蕭盈好輕哼一聲,看向明顯有點忐忑的顧芳塵,皮笑肉不笑地道:
“在那之前,恐怕還有一點事情需要解決。”
顧芳塵:“……”
他視線往旁邊一移,對上了般若蓮月和許負的目光。
而身后,傳來了一聲輕輕的關門聲。
顧芳塵眼角抽搐,一轉頭,看到了正在關門的寧采庸,注意到他的視線,抬起頭來朝他溫柔一笑。
接下來的幾天,顧芳塵充分體會到了高跟鞋、手表以及眼鏡的妙用,可謂是痛并快樂著。
適應現代生活,成了修行者們的頭等大事。
大部分的凡人,在融入這個世界的瞬間,就被抹去了原本的記憶,否則對他們而言,這又是另外一種殘忍。
但修行者們則不同,在意志上,他們的確超出了凡人許多,對于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有些極佳的承受能力。
不過即便如此,他們也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真正地習慣那些新奇事物。
當然,不排除一部分的極端修行者,真的因為失去力量,選擇了自我了斷,顧芳塵也尊重他們的選擇。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曾經仗著自己修士的力量作威作福,對于如今的處境無法接受,因為反差過大,其中還有不少直接變成了瘋子。
顧芳塵找到了玄冥和玄鈴父女二人,而今那個沉睡千年不醒的少女成為了真正的人,與雪香、顧憐纖一同,在一所學校上學,三個小少女之間,竟然還成了閨蜜。
而顧幽人,就在那所學校當老師,偶爾會在顧芳塵過來接雪香的時候碰面,兩人至多相視一笑。
過往種種,消弭在無聲的目光里。
當然,這些也只不過是在這個世界的一個小角落里,所發生的微不足道的事情。
這個世界上的人實在是太多,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相似的事情,即便是造物主,也不能一一關注,若把時間和空間無限放大,看見一切也等于什么都沒看見,不如只看眼前。
眼下,修行者融入這個世界,也許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也許,可能是十分漫長,乃至于引發動蕩和騷亂的一個階段。
或者在某個瞬間,天地還會迎來劇變,像是一輛突如其來的半掛,攪動整個世界的風雨。
顧芳塵的旅行自然也是順利進行了。
出發之前的那一天,顧芳塵才得知,要坐的飛機,是施清光提供的。
于是理所當然,那天的機艙里面,又多了一個人。
許負、蕭盈好、般若蓮月、施清光、寧采庸,正正好好五個家屬。
被包下的沙灘和無人島上。
養眼的春光好景只被一人觀賞。
顧芳塵隨意地坐在沙灘上,抬起墨鏡,笑瞇瞇地看著眼前身穿比基尼、撐著一把紅傘的絕美少女。
“現在我該叫你什么?意兒,還是‘無’道?”
他也是直到取得最終勝利之后,才發現了意兒的真正身份,她并非外來意志,而是本世界另外一條不曾被污染的“無”道。
這一條道,是在世界被外來的目光注視之后,才誕生出來,專門用于自毀的一條道。
倘若顧芳塵失敗了,那么整個世界就會開啟自毀程序。
以“無”道席卷一切,回歸虛無之中。
而后,等待下一次新生。
少女冷著臉,面色不善:
“你該叫我——‘四相劫主’。”
顧芳塵:“……”
他臉上的笑容一僵,感覺十分不妙。
但幸而,旁邊開著的平板上,忽然播送了一條緊急新聞——
“xx山驚現仙人,竟能御劍飛行,網友稱,或許是靈氣復蘇……”
看,那輛半掛,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哦,對了,差點忘了一件事。”
顧芳塵抬起頭,看著自己頭頂上金光閃閃的解鈴人,眨了眨眼睛。
他伸出手指,在那金色大字上輕輕一點。
一陣虛幻的扭曲之后,一行全新的炫酷藝術字,帶著煙花綻放的特效,浮現在了半空當中。
恭喜玩家達成唯一隱藏成就:第七結局[鴻蒙肇判]
(全書完)
ps1:完結撒花ヽ(°▽°)ノ
ps2:完結感言就不寫了,之后應該會不定時寫一點現代日常番外,休息兩三個月發新書,關于新書的想法實在是太多了,挑不好,需要時間想一想,而且答應了朋友一起去畢業旅行,簽證都辦好了,正好清空一下腦子,到時候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