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城。
“松林兄,安南都護府那邊有意變革科舉考試,如此大逆不道的行為,我輩讀書人自然要出手阻止。
不過禍國殃民之臣,遠在數千里之外的地界上,我等當去永安為國鋤奸。
你邀請我們到在這里來聚會,怕是于事無補!”
白發老者皺著眉頭說道。
冤有頭,債有主。
搗鼓科舉改革的人,又沒在朝堂上任職,把南京城翻過來也發揮不了作用。
想要消弭隱患,最好的選擇還是直接去永安游說李牧,放棄這個可怕的想法。
如果可能的話,最好再揪出幾個替罪羊,讓他們完成“為國鋤奸”的豐功偉績。
事先商量好的事,到了要啟程的時候,突然被孔松林出亂。
原來的共聚永安,變成了共聚南京。
倘若南京朝廷能夠管得住安南都護府,那么直接找南京朝廷,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現在的情況恰恰相反,地方勢力強大,中央朝廷空虛。
內閣在執政的時候,經常被地方督撫拿捏。
本土都管不住,更不用說處于半獨立狀態下的安南都護府。
真要是不知死活的指手畫腳,那是很容易傷到自家手腳的。
“君安兄,稍安勿躁。”
“科舉之事,關乎天下蒼生,不可不慎。
何況此事涉及到了勞苦功高的漢水侯,我等在行事上,就必須要更加小心。
截止到目前為止,安南都護府都沒有舉行過一次科舉考試。
前些日子漢水侯剛上折子,今秋安南都護府會和其他州府,一起舉行科考。
眼下關于科舉變動的都是流言,尚未獲得確切訊息,最少官面上沒有發文。
我們就這么找上門去問罪,要問些什么?”
孔松林開口反問道。
他們這幫大儒反應如此劇烈,主要是科舉制度,關系到了所有讀書人的利益。
作為士林代表,這種時候不能沉默。
無論是為了利益,還是為了刷聲望,都必須積極參與進去。
只要身體允許的大儒,紛紛加入到了抵制行動中。
遺憾的他們都集結完成了,流言依舊只是流言,官面上沒有給出任何訊息。
要不要進行科舉改革,具體怎么進行改革,現在誰也不清楚。
沒有確切的訊息,就這么傻愣愣找上門去,那就是自取其辱。
漢水侯可不是好惹的主,他們若是過去無理取鬧,搞不好能把老命搭進去。
亂世已經開啟,皇帝都死了倆,何況是他們這幫書生。
“松林兄的意思是,我們暫時不去永安,先等安南都護府發布告示再說?”
孟君安一臉不爽的說道。
南京城距離永安府可不近,他們這些人又多是嬌慣的主,受不了長途跋涉車馬勞累的苦。
如果不能提前出發,等獲得確切消息再行動,怕是不等他們趕到地方,人家試都考完了。
造成了既定事實,再想要阻止,就沒這么容易啦。
獲得了功名的學子,就是新制度的最佳擁護者。
他們這幫大儒嘴炮戰力無雙,真進入你死我活的斗爭模式,那就是一群弱雞。
不光他們武力值不夠,全天下的讀書人,武力值都嚴重匱乏。
一旦讓漢水侯發現,只要自己的屠刀夠硬,他們就是軟腳蝦,那就徹底完犢子。
“自然不是!”
“按照規矩,各地科舉雖然是地方衙門組織,但朝廷也會派人巡視監督。
只要把負責監督的官員,變成自己人,我們就掌握了主動權。
到時候大家跟著一起南下,嚴格按照律法執行,想來漢水侯也說不來什么。
倘若真有人敢擾亂科舉秩序,我們也不是吃素的!”
聽了孔松林的解釋,眾人的臉色依舊不好看。
看似謹慎且完美的計劃,卻是建立在人家遵守規矩的前提下。
真到了安南都護府的地盤上,朝廷的法度還能發揮多少作用,誰也說不準。
在過去的歲月里,安南都護府就頒發了多部地方法規,有些內容甚至和大虞律存在抵觸。
一度還引發御史彈劾,在朝堂上鬧的沸沸揚揚。
當然,鬧過事情就結束了。
朝廷只是象征性派人詢問,收到了都護府衙門的回訊后,就直接告一段落。
事后一眾知情者,全部都閉口不談。
具體發生了什么,他們這些大儒,也不是很清楚。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大虞朝廷現在對安南都護府的約束力微乎其微。
如果講規矩法度,人家還好予以回復,倘若是對都護府衙門內政指手畫腳,干脆就不予理會。
中央政府下派過去的官員,到地方上全成了漢水侯的應聲蟲。
不愿意當應聲蟲的,要不了三個月,就會丟官去職。
有了這些前車之鑒,還指望依靠朝廷下派的幾名官員,影響安南都護府的決策,難度可想而知。
對眾人的反應,孔松林也心知肚明。
哪怕他自己,對這份計劃也沒有多少信心。
可身份地位擺在這里,作為大虞帝國最知名的大儒,現在這種時候他必須做點兒什么。
傻乎乎的組團南下,跑到漢水侯面前開噴,看起來很爽,問題是后遺癥嚴重。
運氣好的話,大不了挨一頓訓,他們臉皮厚無所謂。
可若是不小心,觸及到了人家的底線,能不能活著回來都是未知數。
亂世之中,大儒的身份不值錢。
南京,文淵閣。
“受安南科舉改革的影響,各地的大儒,齊聚南京城。
如果無法妥善處理,怕是會鬧出不小的亂子。”
萬懷瑾憂心忡忡的說道。
國內亂七八糟的事情已經夠多了,漢水侯在安南都護府的折騰,他們著實沒精力去干涉。
可現在各地大儒齊聚,擺明是沖著搞事情來的。
遠在幾千里外的李牧,能無視這些大儒的影響,那是大家的地界不搭邊。
這些人能夠號召大虞境內的讀書人,不等于也能影響安南都護府境內的讀書人。
離經叛道的事情,李牧干的也不只是一件兩件,沒有造成惡劣影響,那是未放到臺面上說。
安南都護府的學堂從修建開始,就充斥著離經叛道。
以往都護府沒有科舉,大家只當漢水侯在培養工匠和士兵,盡學一些奇淫技巧,上不了大雅之堂。
誰也沒有想到,他們眼中這些入不了眼的東西,居然有一天能放到科舉上。
盡管安南都護府沒有發出公文,但小道消息既然放了出來,那么距離真相就不會太遠。
“他們想鬧,就讓他們鬧好了。
大不了朝廷下一道圣旨,讓他們去安南都護府,糾正那邊的科舉不正之風。
能不能完成任務,那就看他們自己的能力了。”
賀正則一臉淡定的說道。
解決不了問題,那就解決制造問題的人。
他們不能痛下殺手,不等于安南都護府那邊,也會慣著這些家伙。
只要私底下和安南都護府溝通好,鬧出再大的亂子,也和他們沒有關系。
如果可能的話,他不介意順便附贈一幫刺兒頭。
死在了路上,就當為朝廷裁撤冗員。
“沒用的,這幫老家伙,一個個都老奸巨猾。
在外面表現的這么積極,主要是被聲名所累。
天下的讀書人都看著他們,遇上這種事情,無論多么不情愿都必須上。
到了具體落實的時候,他們是不會和漢水侯硬頂的。”
柏錦文搖了搖頭說道。
這些大儒是什么貨色,他最清楚不過了。
一個個都是沽名釣譽之輩,奢望他們去和漢水侯拼命,那是不可能的。
別看現在一個個情緒激動的喊打喊殺,真到了安南都護府,跪的最快的也是這幫家伙。
如果不在幕后推一把,搞不好這些人打完嘴炮之后,就直接把問題甩鍋給朝廷。
畢竟,相較于安南都護府那幫殺神,還是朝中的文官好說話。
“無論他們是否愿意,既然選擇了趟這潭渾水,安南都護府總得去走一趟。
與其留著他們給我們添亂,不如把他們送出去。
據說南下地區缺乏圣人教化,沒準到了安南都護府,漢水侯就把他們給留下了。”
史清塵冷笑著提議道。
理論上來說,他們這些閣臣同樣是科舉出身,同這幫大儒之間沒有利益沖突。
可大虞朝的大儒,并不是一幫單純做學問的人,而是朝堂斗爭的失敗者。
出身顯赫,仕途上沒了指望,為了展示自己不慕名利的傲骨,許多人都選擇了回鄉治學。
終歸是能夠考中進士的,就算再怎么廢物,對儒家經典都有一定的研究。
只要個人口才不錯,很容易脫穎而出。
隨著時間的推移,在身后家族的支持下,慢慢成了名動一方的大儒。
名動天下之后,一部分人熄了出仕的心思,但更多的人依舊對仕途抱有很大的期待。
經營個人名望,也是入仕的捷徑。
倘若名聲足夠大,直接入閣也不是沒有可能。
退而求其次,成為皇子的座師,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這幫大儒一起進入南京,看似是為了反對科舉改革,實際上也是各懷心思。
按照大虞朝的傳統,皇室歷來都有聘請大儒擔任皇子座師的習慣。
眼下小皇帝年幼,正是需要學習的時候。
作為名動天下的大儒,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前面沒有行動那是他們要面子,朝廷沒有聘請他們,自然不能主動送上門。
為了自抬身價,通常情況下都是皇帝下旨相召,實在推脫不過去才會赴任。
皇帝為了展示禮賢下士的一面,也樂得給他們這個面子。
現在皇帝年幼內閣輔政,情況就發生了變化。
出于政治上的考慮,內閣眾人自然要把小皇帝控制在自己手中,皇帝的教育更是重中之重。
歷史上眾多權臣晚景凄涼,最大問題就是和皇帝離心離德。
為了避免被人偷家,小皇帝的啟蒙教育,一直都是他們親自上陣。
這般操作下來,直接斷了大儒們一步登天的青云路。
雙方看似沒有發生過沖突,實際上早就站在了對立面。
如果讓這幫大儒在反對科舉改革中,撈取了巨大的政治聲望,自然會有人推他們擔任小皇帝的老師。
輿論的聲音足夠大,他們也沒法拒絕。
站在個人立場上,哪怕放任安南都護府科舉改革成功,也不能讓這幫大儒冒頭。
“安南都護府疆域遼闊,要監督地方上舉行的科考,人少了肯定不夠用。
圣人有言:有事,弟子服其勞。
朝廷也不是不通人情,不如成全了他們的孝心。
責令一眾大儒的門人弟子,共同南下完成此事。”
柏錦文順勢補上了一刀。
光送走這些潛在威脅不夠,還要趁機清除他們在朝堂上的影響力。
這幫家伙門人弟子多,全部送走不現實,但能夠送走幾個算幾個。
關于安南都護府的組織構架,朝中一直沒有準確定位,正好這次一并給處理掉。
該設府的設府,該設縣的設縣。
明確了組織框架,勢必多出一堆的官位,到時候就能名正言順的把他們變成地方官。
任命朝廷發了,能不能獲得實權,那是他們自己的問題。
甚至朝廷可以只授予官職,具體的任職地點交給漢水侯分配,就當賣個順水人情。
涉及到漢水侯,地方督撫就算心里有想法,在此事上也只能憋著。
真要是把事情鬧大了更好,內閣可以恰到好處的讓漢水侯發現,這些大儒的背后還有地方督撫的存在。
縱使不馬上發起反擊,在后續的朝堂紛爭中,也會更偏向內閣。
獲得了李牧的支持,就相當于獲得了大虞軍方的支持。
哪怕李牧辭去了首輔之位,在軍中的影響力,同樣沒有降低。
或許有部分一線將領,生出了不該有的想法,妄圖在軍中自成體系。
但架不住自身實力不濟,缺乏穩定的根基之地養兵,現在還需要一顆大樹遮風擋雨。
“柏大人之言,真乃老成謀國。”
“科舉之事牽扯甚大,安南都護府又地域遼闊,下派的官員必須提前出發。
如果大家沒有其他意見,吏部今天晚上加班,連夜把名單擬定出來。
明日早朝上面,就可以敲定此事,免得夜長夢多!”
賀正則一臉嚴肅的說道。
這是大規模的人事調整,想要能夠順利推進,必須要快刀斬亂麻。
連夜擬定下派官員名單,就是為了打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不給他們反應的時間。
為了壯大聲勢,那幫大儒進入南京之前,就在城中大肆造勢。
現在他們只是順水推舟。
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內閣直接大義輾壓過去,只要有官員答應下來,其他人想要拒絕都難。
“好!”
“就這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