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請加封林恩為北疆總督

最近兩個來月，隨著絕大部分宮廷官員的四散而逃，王宮實質上已經成為了莫里斯的一言堂。

但這并沒有什么卵用。

現在他的命令壓根就出不了琥珀港。

說是國王，他更像是‘城主’。

王冠領地各地方的貴族大多不鳥他，只等沼地公爵加冕就投效新王。

唯一能給莫里斯一點慰藉的，就是琥珀港的市民與他站到了一邊。

王都琥珀港的自治市地位，是在約百余年前確立的，而且是國王主動放棄了對這座城市的日常治理權。

主要原因在于城市內各方勢力的訴求過于復雜，王室任命的官吏難以管理，經常惹出各種大麻煩，所以國王才會放權給市議會。

當然，自治市與自治市之間亦有區別。

并非所有的自治市都是完全自治，也并非所有的領主都不能向自治市施加影響。

作為自治的交換條件，琥珀港市議會內必須常駐國王代表，市議會選舉出的市長必須向國王宣誓效忠，且議會的賬簿必須向國王公開，并按照一定比例繳納每年的財政盈余。

同時國王還能插手城市關稅，從大宗商品的進出口中獲取豐厚收入。

成為自治市后，大量南境商人攜貨物與巨款進駐琥珀港，城市迅猛發展，人口不斷增長。

整座城市每年向王室提供的稅收更是遠超以往。

城市自治的優越之處，就在于能讓城市的各方勢力通過議會磋商達成相對平衡，解除封建勢力對城市的部分壓迫。

那么代價是什么呢？

代價自然就是商人與市民階層的權力不斷膨脹，開始就稅收問題與王室抗爭，城市頂層富商與下層市民的矛盾也愈發凸顯。

王室的應對辦法，就是由國王出面，將部分豪商家庭的女兒納入王宮充作情婦情人。

同時派出代表聆聽中下層市民的聲音，努力調和雙方矛盾，充當一個仲裁者的作用。

這套兩手都要抓的對策效果顯著。

國王既能從城市的權利斗爭中抽身，又能對城市的各主要階層施加影響，還能美滋滋地享用城市稅與豪商們的巨額捐贈。

只是偶爾因調和失敗，會遭到市民的臭雞蛋與石塊攻擊。

比起看得見的巨大利益，對于國王而言這點小事自是無足掛齒。

現任國王莫里斯的母親就是出身于豪商家庭。

他的舅舅正是琥珀港糧食行會的會長，壟斷了北境王國幾乎全部的對外糧食出口。

所以莫里斯天然就容易獲得富豪階層的好感。

為了討好他的基本盤，在加冕后他立刻就納了兩名富商之女為情婦，使他在富商群體中的根基更為牢固。

沼地公爵在科倫城的慘烈屠城又給他送來一記助攻，讓他得到了市民階層的鼎力支持。

眼下，莫里斯的命令雖然出不了琥珀港。

可在城內他就是貨真價實的‘國王’，王宮內的小朝廷也對他唯命是從。

科倫城的那場慘敗，對他而言并非全是壞事，至少讓他擁有了一部分貨真價實的‘權力’。

但就在今天，就在這小到不能再小的朝廷里，竟還有人膽敢反對他。

這讓莫里斯甚是驚奇。

可當他看到反對者纖細高挑的身影時，他的怒氣瞬間消散，臉上也再度浮現微笑：

“克蘿莉斯，說出你的理由。”

反對者，乃是前任國王的小女兒，現年十七歲的克蘿莉斯公主，也是沼地公爵試圖為長子迎娶的對象。

按照常理來說，隨著前任國王的故去，克蘿莉斯的公主頭銜也該隨之消散。

但莫里斯很喜歡這個小侄女。

或者說，王宮內幾乎沒人不喜歡克蘿莉斯。

她是前國王最小的女兒，深受其父寵愛，但她并不恃寵而驕，對待官員仆從總是彬彬有禮。

同時她還擁有秀美容顏與聰慧頭腦，及腰金發比高檔天鵝絨更柔順，明亮眼眸比藍寶石更閃耀。

更重要的是，她是烏瑞尼斯家族的直系血脈。

誰娶了她，誰就能獲得不弱于莫里斯的王位宣稱權。

這也是沼地公爵想讓她做兒媳婦的主要原因。

莫里斯自然拒絕這門婚事。

為了安撫侄女，也為了強化王室血統合法性，他特意保留了克蘿莉斯的公主頭銜，讓她繼續居住在王宮內，一應待遇也向正規公主看齊。

每當王宮議事時，莫里斯也讓克蘿莉斯列席旁聽，偶爾還會采納她的一些意見。

最近兩個月，克蘿莉斯為莫里斯提供了好幾條極為有用的計策，其中就有對琥珀港郊外的堅壁清野，還包括聯手谷地公爵共同對付沼地公爵。

她的諫言總能切中要害，并得到大部分官員的首肯，因此莫里斯對這小侄女也是愈發信任。

今天她雖有些出言不遜，但脾氣較為暴躁的莫里斯依舊愿意耐心聆聽她的見解。

面對國王與一眾官員疑惑的眼神，克蘿莉斯環顧四周、頷首行禮，而后不慌不忙道：

“陛下，我反對您的原因很簡單，我認為您不應該只賞賜給林恩一個伯爵頭銜，為了得到他的效忠，您需要給他更多的頭銜，譬如北方邊疆總督，甚至王室元帥！”

此言一出，一片嘩然。

御前會議的王室大法官立刻就跳出來表示反對：

“邊疆總督？王室元帥？那林恩根本就不敢透露他的出身與身份，明顯就是個突然竄出來的盜匪或者傭兵頭子！

給一個連貴族都不是的人授予伯爵頭銜，已經堪稱是王室的恥辱，現在你竟然還要給他總督和元帥的頭銜？王室威嚴何在？”

此言道出了在場眾人心聲。

雖然他們的出身也都不算高，至多就是個伯爵子嗣的級別，還是靠著與莫里斯的私人關系才得以列席大殿。

但他們依然能夠驕傲地以貴族身份自居，并且平等地看不起一切非貴族出身的賤民。

當然，城市內的富豪階層除外。

琥珀港的富豪已經屬于城市貴族的范疇，在自治市法律的保護下，其地位與財富都能世代相傳，根本不比掌握土地的傳統貴族差。

莫里斯當然也是這么想的。

他現在已經加上了烏瑞尼斯家族的姓氏，自然也以正統國王自居。

要不是看在勢比人強的份上，要不是盼望著這個林恩能幫他牽制住沼地公爵，他才不愿意給林恩頒發伯爵頭銜。

因為說出去丟份。

這北境王國建立兩百余年了，將王冠領地與三塊公爵領地都加上，發出去的伯爵頭銜都不超過三位數。

你林恩原本啥也不是，就因為趁著戰亂打下了一塊面積較大的領土，我這國王就要封你為伯爵？

那我國王和王室的老臉往哪擱？

國王的威嚴因此受損，將來還拿什么號令群臣？

伯爵的頭銜還沒廉價到這個份上！

因此莫里斯的面容再度嚴肅：“克蘿莉斯，你這次的提議很不妥當。”

看著叔叔與大臣們一臉的不忿，克蘿莉斯只是輕輕嘆息。

事到如今，還在談什么王室的臉面！

你們有那東西嗎就談？

從私生子繼承王位，到科倫城北的那場慘敗，再到如今沼地公爵兵臨琥珀港，王室的臉面早就丟了個一干二凈！

甚至比教堂里日夜擦拭的神像都干凈！

克蘿莉斯本以為科倫城的慘敗能夠讓叔叔記住教訓。

現在看來，他和那幫他找來的廢物大臣沒什么兩樣，都是些扶不上墻的爛泥巴，是成不了大事的蟲豸。

和這幫蟲豸在一起，怎么能搞好政治？

怎么能讓北境王國與烏瑞尼斯家族重新偉大？

對，那林恩原來的確啥也不是，興許就是個傭兵盜匪頭子。

可他現在已經掌控了白河流域，且正在與三河城爆發戰爭。

這種新興的地方軍事力量，不正是王室所急缺的么？

莫里斯叔叔，就算你真的在琥珀港抵御住了沼地公爵，可將來呢？

你不會真的想要依靠貴族軍隊或者雇傭兵來收復失地吧？

那幫市民武裝看起來倒是人挺多，可他們只有在守城的時候才能爆發出戰斗力，出了城連普通的盜匪都打不過。

就你現在這樣子，還有挑挑揀揀的資格么？

就問你，那林恩是不是你最佳的拉攏對象？

他有武力有軍隊，你有貴族身份有國王名分，彼此都有對方最急需的東西，那不就是天生的一對么？

你就拉下臉，賞他個元帥或者總督頭銜又怎么了？

是，這倆頭銜在過去都只有王室的親屬貴族能夠獲得，名義上有權總攬一大片領地的全部特權，是戰時才能設立的臨時高級職務。

可現在不就是在戰時么？沼地公爵可就在城外盯著你呢！

你現在賞賜給林恩更高的頭銜，他將來興許就能給你成千上萬倍的回報！

你什么都不需要付出，唯一要做的，就是派個使者給他送些儀仗用品罷了。

那些頭銜附帶的領地，不都屬于沼地公爵么？本來就不是你的！

還臉面呢，呸！

對了，還有你們這幫在場的臣子，一個個都穿著昂貴的衣服，戴著五顏六色的帽子，看起來的確有那么點貴族派頭。

可往前數一百年數兩百年，你們的祖上不都是賤民出身么？

商人、鐵匠、皮匠、磚瓦匠，乃至最低賤的農奴和奴隸。

要不是你們的祖上跟著初代北境之王征服北境，能有你們今天的財富與地位？

就你們現在這模樣，身處險境卻依舊在算計著那點所謂的榮耀與頭銜，和一頭只會搖尾乞討的狗有什么區別？

電光火石間，克蘿莉斯的腦海里閃過了無數句臟話。

但她臉上依舊維持著克制的微笑，并繼續柔聲道：

“陛下，的確是我考慮不夠周全，但對于您而言，出身低微的林恩卻是您目前最容易拉攏的對象。

谷地公爵已經承認他白河伯爵的身份，因此我還是建議您多給林恩一個‘王室北疆執行官’的頭銜，并宣布沼地公爵觸犯了‘叛逆法’。

借此，您可以在名義上剝奪沼地公爵對其領地的統治權，并讓包括林恩在內的所有人都能夠合理合法地進攻沼地公爵領。”

所謂‘王室執行官’，這也是一個臨時的頭銜。

每當有地方貴族違反王室法令或者抵抗王室命令時，國王就會任命執行官，令其趕赴地方解決爭端。

為了讓執行官擁有解決爭端的能力，國王通常會劃定一片區域，讓執行官有權調動該區域內忠于王室的力量，包括領地、莊園與城市。

這種權力往往囊括行政、司法與軍事等特權，有點類似古代東方的‘欽差大臣’。

當然，執行官的權力與地位肯定比元帥或者總督要低。

至于‘叛逆法’，則是初代北境之王專門為貴族們量身定做的法律條款。

此法專門用于維護國王權威，擁有‘刑不可知、威不可測’的特性。

國王可以隨時宣布任何人觸犯了叛逆法。

凡是觸犯此法的貴族，國王可以合法剝奪其頭銜與領地，嚴重者甚至會被處以死刑。

當然，這種法律條款能否順利施行，主要還是看在位的國王是否擁有施行法律的硬實力。

初代北境之王在位時，就曾以觸犯叛逆法為由，處決了三名伯爵級別的貴族，其中甚至還包括他的親弟弟。

但后續的國王再沒有此等實力與魄力。

到莫里斯這，叛逆法在他手上就是廢紙一張。

他要是再想搬出這款法律條文來懲治沼地公爵等一干叛逆，那貴族們都只會覺得他在搞笑。

可歸根到底，他依舊是在琥珀港大教堂加冕過的正經國王。

如果莫里斯真按照克蘿莉斯的建議，宣布沼地公爵觸犯了叛逆法。

那在名義上，沼地公爵還真就失去了對領地的統治權。

這就是‘名’的作用。

至于實際上么，則要看有多少人敢去占領這些‘無主土地’了。

克蘿莉斯之所以建議叔叔這么做，主要還是想給林恩一個發揮的舞臺。

她并不知道林恩長什么模樣，也不知道林恩的具體能力。

但到了今天這地步，她也沒得選，只能嘗試著相信林恩。

好歹這林恩也掌控了一塊伯爵領地，擁有了一定的軍事實力，算是一枚可堪一用的棋子。

同時，此舉或許還能挑動沼地公爵領的其他野心家，讓他們有理由向公爵舉起叛旗。

至于克蘿莉斯為何如此針對沼地公爵，自然是因為她真不愿意嫁給公爵的長子拉斯洛。

由于兩家長期聯姻，從輩分上來說，沼地公爵應該算是克蘿莉斯的表哥。

她若是與拉斯洛結婚，既亂了輩分，又是近親結婚。

更重要的是，她曾經見過拉斯洛，而且看不慣那個莽夫的性格。

眼下，克蘿莉斯所要做的，就是盡一切努力幫助叔叔擊敗沼地公爵，避免嫁給拉斯洛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