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荒民南下

下午，小憩醒來，看著書記官維克多遞交上來的北境各地情報匯總，林恩胃口大開，先吃了兩塊用煙熏豬肉薄片裹著的烤面包，接著又喝了半杯濃郁香甜的蜂蜜酒，吩咐道：

“你也坐下，一起吃點。”

“感謝大人。”維克多也不矜持，遵命坐下后跟著享用起了下午茶。

又或者應該叫下午酒？

現在的北境可沒有茶這種飲料，只能以酒代茶了。

兩人的胃口都非常好，沒多久便將兩盤熏肉與面包一掃而空，一壺熱酒也見了底。

“天氣越冷，這北境反而是愈發熱鬧了。”林恩放下手頭文件，抬頭望向窗外澄澈的秋日天空。

十一月初的河沼縣已經能嗅到點寒冬的氣息了，窗外不時有枯黃的落葉打著旋兒飄過，城堡內的壁爐也都燒了起來。

林恩只需稍稍低頭，就能看到農舍煙囪里飄出的裊裊黑煙。

河沼縣的領民們目前正在加緊整修房屋，大部分農舍都加裝了磚石壘砌的壁爐，比起過去使用的簡陋地面火坑，安全系數可謂成倍提升。

欣賞完秋日美景，林恩忽然轉頭問道：“維克多，你覺得，這洛泰爾與奧托之間，誰會是最后的勝者？”

維克多沉思片刻后回道：“洛泰爾或許能在戰爭初期占據一定優勢，但最終的勝者應該還是奧托。”

以眼下的情報看，洛泰爾麾下已經匯聚了王領大部分貴族勢力，在兵力上甚至反超了奧托。

同時洛泰爾還占據著地利。

雙方若是真在野外爆發決戰，毫無疑問是洛泰爾擁有絕對優勢。

可問題在于，洛泰爾的兵力是有限度的。

北境的人口資源就這么多，受過專業訓練的貴族人數極為有限，若是短期內大批陣亡，一時半會可沒人能補充。

就像是沼地公爵麾下的宮廷騎兵，在琥珀港遭受重大傷亡后就只能撤退金鹿堡修整，要想重新補滿四千人的規模，興許要花上好幾年乃至十數年。

反觀奧托，背靠魯伊王國與人口龐大的南境，能從南境源源不斷招募新兵。

南境那邊最不缺的就是渴望發財的雇傭兵與底層貴族。

而且隨著北境愈發混亂，一些南境的中高層貴族肯定也會忍不住投身于這場‘再征服’戰爭。

沒有幾個貴族會嫌棄更多的領地與頭銜，初代北境之王不就是出身于南境的伯爵家族么？

即便奧托真輸了一場，但只要他沒有陣亡在戰場上，他就能逃回琥珀港重整旗鼓，并再度卷土重來。

只需多耗上幾輪，奧托就能將沼地公爵徹底耗死。

當然，這一切都只是維克多的個人觀點。

林恩拿起銀酒杯抿了口酒，笑問道：“洛泰爾也是有一定贏面的，說不定他真能一戰定勝負，奪回琥珀港呢？”

洛泰爾可能戰勝奧托，但洛泰爾戰勝奧托似乎不太可能。

雙方的綜合實力存在明顯差距，奧托只要能保住琥珀港與連接南境的海上航線，就幾乎立于不敗之地。

“的確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性。”維克多思忖著點了點頭，回道，“不過若是站在白河領的角度來考慮，肯定還是會希望他們糾纏得越久越好。”

林恩篤定道：“不錯，這洛泰爾明知道自己越是掙扎，就越容易讓我繼續發育做大，可他有得選么？他沒得選，不掙扎的話，他過往的犧牲就白費了，以他那驕傲的性子，他舍不得。”

雖然林恩沒有當面見過沼地公爵，卻能通過收集情報來分析他的性格。

自親啟戰事這一年多來，沼地公爵一直都有退路。

哪怕兩次在琥珀港城下折戟，他也依然還有老巢可以回。

但他寧可將長子送回金鹿堡，自己都要留在王領繼續奮戰，足可見他已經為北境王冠著魔到了何等程度。

只要還有一成取勝的希望，沼地公爵就絕不會放棄。

林恩就欣賞他那鍥而不舍的性格。

這北境王冠好啊，這北境王冠得爭。

洛泰爾好哥們，為了王冠再拼一把吧！

林恩剛享用完下午的加餐，外交部長卡列博就來求見：

“大人，鏡鐵伯爵瓦薩已經占領了錫巖領全境。”

最近這段時間，卡列博已經往鏡鐵領跑了兩趟，穩固了白河領與鏡鐵領的同盟關系，他甚至還冒著風險去了趟錫巖領的戰爭前線，只為給林恩帶回最真實的南方情報。

“坐下慢慢說。”

林恩伸手招呼他坐下，又吩咐侍女再拿些酒和食物來。

卡列博拉開椅子，就坐在壁爐邊，并遞上了一封信：“大人，瓦薩很感激您為他提供的糧食，說是為您準備了一船最高品質的錫礦石，過一陣就會送到三河城。”

鏡鐵伯爵之所以能勢如破竹，當然離不開三河城出售給他的糧食與麥酒。

而他也投桃報李，敞開了向林恩供應鐵礦、錫礦、銅礦等各種礦石。

雖說北邊的赤溪縣已經可以穩定出產鐵錠，但這些戰略物資林恩一點也不嫌多，依舊照單全收。

北境的局勢隨時都能出現驟變，優質礦石這種東西自然是多多益善。

林恩接過信拆開，是鏡鐵伯爵字跡粗獷的親筆感謝信，他隨意掃了兩眼，說道：

“瓦薩在戰前準備很充足，兩三個月就拿下了錫巖領全境，怪不得赫爾曼沉不住氣了，準備和他決一死戰。”

卡列博接過侍女遞上來的銀酒杯，捧在手心取暖，并緩緩回道：“我認為，如果沒有強大外力的干涉，在兩年之內，這谷地公爵領就能決出最終的勝者，而且大概率就是瓦薩。”

北境的局勢在短短兩個月內發生了巨大變化。

先是奧托三世‘神兵天降’，占領琥珀港擊退沼地公爵；后有白河伯爵林恩與鏡鐵伯爵瓦薩相繼擴張領地，成為一時矚目的新貴。

現在北境的幾大老牌勢力也接連行動起來。

沼地公爵在王冠領地廣納貴族，試圖重振旗鼓。

谷地公爵則是集結兵力，準備與鏡鐵伯爵做殊死一搏。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鏡鐵伯爵瓦薩才是占據優勢的一方。

此人靠著出售礦石積攢的巨額財富，養出了一支兩千余人的甲胄騎兵，放在谷地公爵領那屬于是純純的降維打擊。

而且他還蓄謀已久，暗中收買并扶持了許多其他領地內的中小貴族，剛一起兵就從者如云。

因此他才能速通隔壁的錫巖領，并迫使谷地公爵不得不出兵應戰。

亂世，的確是野心家們最鐘意的舞臺。

等卡列博端起酒杯喝了口酒，林恩吩咐道：“你做好準備，等這場戰爭結束，或許要暗中聯絡其中的敗者。”

“明白，大人，決不能讓瓦薩輕易就占領整個公爵領。”卡列博沒有絲毫遲疑。

卡列博很清楚林恩心中的顧慮。

瓦薩的擴張速度有些太快了，真不加干涉放縱他繼續擴張，他甚至有可能先林恩一步全據公爵領。

林恩志在一統北境，一個支離破碎的谷地公爵領顯然對他的野心更為有利。

“這也不好說，還是要看王冠領地的情況，若是奧托太過強勢，那我們說不定還要聯合瓦薩共同應對。”

林恩并不認為自己的這點心思與手段有任何不妥。

外交嘛，講究的就是個“因時而動，因勢而變’。

只要條件允許，昔日的死敵都能成為同一條戰壕里的戰友，昔日的鐵桿盟友也可轉眼間爭鋒相對。

雖然林恩兩次拒絕了谷地公爵，但只要林恩愿意娶他的女兒，并承諾發兵攻打鏡鐵伯爵，他立刻就能腆著臉將女兒送來。

北境的貴族們都是深諳此道的高手。

就比如草地公爵，這廝竟然在最近玩起了‘失蹤’。

原本他正領著兩千多騎兵在金鹿堡西邊鬧騰，據說還洗劫了不少莊園與城鎮。

其兵鋒甚至一度進抵金鹿堡外圍，牽扯住了金鹿堡方面絕大部分精力與兵力，也算是為林恩占據湍流郡出了份力。

可隨著奧托登陸琥珀港的消息在北境內陸迅速擴散，搶得不亦樂乎的草地公爵竟直接連夜退兵了，而且退了個一干二凈，沿途還丟下了不少糧草與軍械。

興許是他是吃飽喝足了回家消化，又或許是為了躲避公爵長子帶回去的那批宮廷騎兵。

但在林恩看來，這草地公爵應該是在刻意維持著一種‘平衡’。

此前沼地公爵過于強勢，他就征募軍隊大舉入侵。

眼下強敵奧托入侵北境、白河伯爵林恩又迅猛擴張，他就光速撤退，讓金鹿堡面臨的壓力驟減。

林恩之所以讓老三在湍流郡保持守勢，也與草地公爵的撤退息息相關。

沒了草地公爵的有力牽制，金鹿堡就能騰出兵力加強防備。

別看北境這三大公爵互為死敵斗了一百多年，可這么多年下來三家的領土面積竟沒有絲毫變化。

每當一家強勢時，另外兩家就會結盟應對，且外頭還有王室隨時干預，讓三大公爵始終保持著一個微妙的平衡。

林恩甚至懷疑，要是明年自己真帶兵打到金鹿堡城下，要面對的不僅有沼地公爵的宮廷騎兵，興許還要面對草地公爵的強盜騎兵。

也就是王冠領地大亂給了林恩搞事情的機會。

若是他的崛起是在相對和平的年代，三河城這會怕不是已經被各地貴族們的聯軍給包圍了。

當然，林恩正是因為預見到了北境的混亂，才會選擇從馬匪頭子‘上岸’成貴族領主。

只不過北境的混亂程度比他預想中的還要更深，南境勢力的干涉也比他預想中來得要早。

不過，打鐵還需自身硬，若是林恩有強健全大陸的實力，他壓根就不需要去在意所謂的外交關系與局勢變化，通通平推即可。

但他需要更多發育的時間與空間。

待到卡列博離開后，林恩走到了房間中央的地圖桌前。

他先是看向最東端的琥珀港，而后視線一路向西，在鏡鐵領停留片刻后掉頭向北，沿著蜿蜒的白河一路逆流而上，最終投在了象征著荒原的皚皚白雪之上。

荒民七部的五六萬人口，是林恩眼下最主要的目標。

若能全部吃下，那他就能從中招募至少五千人的兵員。

再加上手頭已有的軍隊與正在訓練的新兵，他麾下的職業軍隊將正式邁入萬人大關，且全都能列裝相對先進的武器裝備。

屆時，他將不再是剛上桌的牌手，而是成為制定規則的莊家之一。

同一時間，裂谷部的戰神卡露拉已經重返荒原，并在荒原的東北地帶見到了裂谷部族長奧古斯塔。

“要喝酒么？你最愛的燕麥酒。”

奧古斯塔一邊說著，一邊親自給卡露拉倒了一杯酒。

酒依然味道寡淡，但酒杯卻相當別致，竟然是用人頭骨做的。

卡露拉低頭看去，卻嗅到酒杯中散發出陣陣血腥味，就知道這酒杯的材質相當新鮮。

奧古斯塔面露得意道：“這可是用冰原部族長的頭顱制作的酒杯，還是第一次用來盛酒。”

荒民中一向有用戰敗者的頭顱制作酒杯的傳統，至于戰敗者的牙齒則通常會被制作成項鏈，掛在勝者的脖子上。

卡露拉向上望去，只見奧古斯塔的胸前確實掛著一串嶄新的牙齒項鏈。

就在卡露拉南下這段時間里，奧古斯塔集結四大部族的力量，向另外三大部族發起了攻勢。

荒民們總是追逐著有肥力的耕地定居，因此這三大部族的居住范圍都相當固定。

他們為了保護耕地，不得不集結起來與奧古斯塔進行決戰。

最終奧古斯塔大獲全勝，一舉擊潰了三族聯軍，徹底統一了留在荒原上的七大部族。

卡露拉端起酒杯，干脆利落地一飲而盡，問道：“這酒.挺不錯的，還有嗎？”

奧古斯塔沒急著倒酒，他伸出右手，語氣很是迫切：“你帶來了嗎？那個林恩的頭顱？”

卡露拉放下酒杯，頭骨在桌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隨后淡然回道：“他雖然在白熊縣出現過一次，但我沒能得手，他身邊的護衛太多了。”

“是嗎？那可就太遺憾了。”奧古斯塔這算是真情流露，南邊的白河領若是不出現大的動蕩，他現在還真不太敢南下。

根據那些精神裂谷族人送來的情報，他對白河領的整體實力有了個大致的認知，并意識到以荒民目前落后的武器裝備水平，貿然南下就是去送的。

但要說奧古斯塔不想南下，那肯定是假的。

他對南邊的富饒固定與豐富物產可謂垂涎三尺。

而且背叛荒民的低地與高崖部族都等著他去收拾呢。

他相當渴望給自己的藏品里增添兩只白凈的頭骨酒杯。

卡露拉忽然話鋒一轉：“但我帶回了絕對能讓你興奮的好消息。”

奧古斯塔來了興致：“哦？快說說！”

“根據我打聽到的消息，這白河領原本是魯伊人沼地公爵的地盤，現在占據白河領的林恩實則是個背叛了公爵的叛徒。

目前這林恩已經與沼地公爵爆發了大規模的戰爭，戰爭地點位于白河領的最南端，駐守在北邊的軍隊都被他調走了，目前鹽礦南邊的白熊縣就只有百來人的軍隊，外加一點當地農民組成的民兵。

而且這林恩似乎在戰爭中處在劣勢，如果你想要南下，眼下應該就是最好的機會。”

卡露拉不擅長也不喜歡說謊，因此在說這段林恩為她準備的臺詞時，她始終維持著面無表情的平淡狀態。

不過這并不會讓奧古斯塔對她起疑心。

因為她在裂谷部里始終都維持著‘高冷’的戰神人設。

想喝酒的時候，她也不必化身賊貓去偷，只要招招手，立刻就有貌美如花的荒民少女端著酒瓶來到她面前，就連族長奧古斯塔也得親自為她斟酒。

奧古斯塔強壓著心中的燥熱與激動回道：“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了，但這件事我還得再考慮考慮。”

其實類似的情報早已有人向他反應，但他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警惕與冷靜，沒有輕易全信。

能統一荒民七部，奧古斯塔當然也不是什么傻白甜。

“嗯，我要說的就這么多。”

卡露拉沒閑情逸致去猜測奧古斯塔的想法，她從椅子上站起來，徑直朝門口走去，口吻依舊淡漠，“我累了，想休息會，記得派人給我送酒來。”

可就在這時，奧古斯塔忽然抬頭問道：“南方的酒，好喝嗎？”

“比裂谷部的酒好喝一萬倍，打仗的時候再叫我，我希望能再次喝到南方的酒。”卡露拉沒有回頭，只是她這次選擇了順從自己的本心。

相比白河領釀造的各種美酒，這裂谷部的燕麥酒就是純純的馬尿，狗都不喝！

卻沒想這句話讓奧古斯塔下定了決心，他沖著卡露拉的背影喊道：“你不會等太久。”

十天之后，奧古斯塔將俘虜來的荒民三部全都壓回了本族的駐地。

在臨時搭建的木臺上，他掃過臺下數萬對蔚藍且饑渴的眼眸，高聲道：“隨我南下，去奪回我們的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