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斯遠說話算話,當晚果然宿在了寶琴房里。
寶琴滿心歡喜,原還想著撩撥陳斯遠一番,誰知夜里起了高熱,陳斯遠忙碌半宿,寶琴更是昏昏沉沉早早酣睡過去。
轉天一早,雖不曾睡飽,陳斯遠還是卯時一刻便醒了。起身舒展筋骨,眼看寶琴兀自卷著被子酣睡,陳斯遠便自行穿戴了下得床來。
外間小螺、小鈿聽見動靜,忙打了簾櫳入內伺候。
陳斯遠只擺了擺手,低聲道:“寶琴還睡著呢,且莫攪擾她。先去一個將湯藥熬煮了,早晚過后看著她服用了。頭晌丁郎中會來,到時候請其再給寶琴診治一番。”
小螺、小鈿應下,便見陳斯遠打著哈欠往外行去。兩個丫鬟對視一眼,小螺忙追上,到得外間道:“老爺,我伺候老爺洗漱吧。”
“不用,我去正房了,你只管照顧好寶琴。”
說罷推門而去,只留下兩個丫鬟面面相覷。
過得須臾,兩婢俱都嘆息一聲兒,知道自個兒姿容不出彩,怕是入不得老爺的眼。
卻說陳斯遠沿抄手游廊而行,不一刻進得東路院正房里。這會子寶姐姐已醒,文杏正伺候其梳頭呢。
鶯兒見了陳斯遠,忙斂衽一福,陳斯遠吩咐道:“且去打了溫水來,我也要洗漱一番。”
鶯兒應下,忙往外而去。
陳斯遠進得里間,寶姐姐端坐梳妝鏡前,抬眼掃量一眼,便噙了笑說道:“琴丫頭可鬧騰了?”
陳斯遠道:“夜里起了高熱,忙活半宿才退,這會子還沒起呢。”
寶姐姐嗤的一聲樂了,道:“她啊,就是存心與我別苗頭呢。你且瞧著吧,這回失了算,過后一準兒還要來纏磨你。”
陳斯遠哈哈一笑,當下也不提寶琴,只尋了眉石仔細為寶姐姐掃眉。
前一輩的恩怨延續下來,寶釵、寶琴兩個如今還只是別苗頭,待來日各自有了兒女,只怕便要愈演愈烈。陳斯遠心下倒是想著將寶琴搬去中路院或是西路院,奈何沒法兒張這個口。
但凡說出來,寶姐姐定然惱了——這不明擺著說寶姐姐不能容人嗎?
思來想去,最好的法子是讓二姐姐、林妹妹私底下與寶釵說了,再機緣巧合一番,這樣寶琴搬出了東路院,與寶釵見不著,二人也就免得再生齟齬。
寶琴還小,這事兒暫且不急,陳斯遠便暫且按在心中。
與寶姐姐一道兒用過早飯,前頭蕓香來回,說是丁郎中業已登門,陳斯遠緊忙別過寶姐姐往前頭去迎。
其人一走,鶯兒便與寶釵嘀咕道:“太太,二房真真兒是得寸進尺,再不嚴加管束,只怕往后就要騎在太太頭上了。”
寶姐姐不以為意笑道:“琴丫頭這會子還是小女孩脾氣,與她計較,我反倒失了體面。”頓了頓,又蹙眉垂首,看著自個兒的小腹道:“琴丫頭不足為慮,我如今只憂心孩兒。”
鶯兒忙安撫道:“兒女講究緣分,正好丁郎中來了,過會子請來也給太太診看一番,說不得就有驚喜呢?”
寶姐姐應下,心下兀自有些不安。
過得半晌,果然有香菱來請,寶姐姐便領著鶯兒往前廳而來。
丁道簡先為迎春診看一番,當下撫須笑道:“太太身子康健,腹中孩兒別無異樣。如今臨近三月,也不必太過拘束了,每日家大可以多多走動,以利來日產育。”
迎春放下心來,忙給紅玉使了個眼色,紅玉便尋了兩錠銀子來,留待過會子給付診金。
丁道簡又為黛玉診脈,待半晌不禁眉頭舒展,說道:“不想蟲草調養身子竟有此效用。陳翰林盡管放心,尊夫人體弱之癥如今業已不顯,再以蟲草調養二年,料想往后也就無礙了。”
黛玉喜形于色,鄭重謝過丁道簡,又緊忙尋了晴雯預備診金。陳斯遠更是大喜過望,只因二姐姐、寶姐姐俱在,這才不曾與黛玉眉來眼去。
端水嘛,不管心下如何,明面上總要端平了。
待輪到寶釵,寶釵便道:“我且不急,琴丫頭正病著,丁郎中不若先給寶琴診看一番。”
丁道簡看向陳斯遠,陳斯遠便朝著香菱點點頭,香菱頷首應下,扭身去東路院請了病懨懨的寶琴來。
丁道簡仔細診看一番,只道‘尋常風寒’,留下一劑發汗的方子便罷。
待輪到寶釵診看,丁道簡查探脈象好半晌,臨了方才蹙眉道:“太太可是素有內熱之癥?”
寶釵應道:“正是,幼時便有了,家里尋遍了名醫也醫治不得。后來碰見個癩頭和尚,開了一劑偏方,名為冷香丸。內熱發作時,吞服一丸便可緩解。”
丁道簡追問藥方,寶姐姐連藥引子也一并說了出來。
丁道簡聽得眉頭緊蹙,說道:“這等損耗氣血的方子,往后萬萬不可用了。以在下之見,太太之內熱,實乃陰陽失調所致。太太如今業已成親,往后也不需刻意調理,說不得過上一二年便可無藥自愈。”
陰陽失調?那要調和,豈不是說……寶姐姐頓時臊得臉面通紅。
黛玉、迎春繃著臉兒一并觀量過去,心下紛紛暗忖,無怪這些時日寶釵一直也不曾尋了丫鬟幫襯,敢情是因著這內熱之癥?
雖羞臊難當,寶姐姐卻強忍心緒,禁不住問道:“敢問郎中,此癥可有礙孩兒?”
丁道簡笑道:“既無藥自愈了,自是無礙孩兒。”
寶釵頓時長長舒了口氣,忙打發鶯兒去取了銀錠來賞賜。
一事不煩二主,陳斯遠又請丁道簡為晴雯、五兒等姬妾逐一看過,惹得丁道簡心下直翻白眼。心道,這陳翰林倒真是個風流多情的!
丁道簡診看一番,都說無恙,待轉頭方才與陳斯遠私底下說,柳五兒打娘胎里帶了心疾,藥石無醫,唯有仔細調養方才能多活些年頭。
五兒自打跟了陳斯遠,茯苓霜總吃,蟲草就沒斷過,偏生一直不見好轉。陳斯遠聞言心下憐惜不已,求著丁道簡開了副滋補的方子,這才將其禮送出府。
待辰時過半,陳斯遠記掛尤三姐與新來的襲人,推說外出訪友便往沙井胡同而去。
花自芳家。
襲人的嫂子兀自在院兒中翹首以盼,忽見院門推開,旋即便有花自芳鎖眉垂首而來。
其妻頓時心下一梗,上前道:“還不曾尋見?”
花自芳蹙眉搖頭,又比劃著示意其妻噤聲,待二人進得房里,花自芳抄起冷茶咕咚咚牛飲而盡,方才說道:“四下都尋遍了,只說瞧見妹妹裹了大衣裳上了一架驢車,再就沒信兒了。”
其妻嘆息一聲兒,說道:“親戚家也掃聽過了,都說沒瞧見……她又能跑去哪兒?”頓了頓,又問道:“榮國府可曾問過了?”
花自芳撇嘴道:“好生生的大活人丟了,我哪里敢去問榮國府?不過尋了相熟的小廝掃聽過,說是沒見妹妹回去。”
夫妻兩個相視一眼,俱都嘆息不迭。
花自芳惆悵半晌,扭頭埋怨道:“都是你,若不是你胡亂嚼舌,妹妹又怎會跑了?”
其妻訕訕道:“我就是與鄰家嬸子隨口那么一說,誰知便讓她聽了去?再說她下了紅,往后能不能有孩兒都兩說,眼看著是回不了榮國府了,給財主做小妾難不成還委屈了她?”
花自芳惱道:“快別說了!如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總要想個法子遮掩過去才好。”
襲人沒了蹤影,再想賣給財主是不可能了。非但如此,襲人身契還在榮國府,夫婦二人還須得給榮國府一個交代。
嘀嘀咕咕計較一番,其妻出了幾個餿主意,都被花自芳否了。其妻氣餒,干脆破罐子破摔道:“罷了罷了,是她自個兒跑的,榮國府來人問,咱們只管實話實說就是了。”
花自芳蹙眉道:“你知道什么?”眼珠亂轉一番,花自芳又道:“你且給我些銀錢,我去買一口薄棺來。”
“啊?”
“就說妹妹自縊身亡,家中不好停靈,直接送去城外義莊。過上三日,隨便撿個地兒埋了,說不得還能賺上一筆燒埋銀子呢。”
其妻道:“你就不怕榮國府追查下來?”
“如何追查?”花自芳撇嘴道:“下晌我往亂葬崗胡亂尋個尸首,等明兒個棺木抬去義莊,咱們私底下調換一番,榮國府難不成還能開棺驗尸不成?”
其妻思忖一番,只覺萬無一失,先是長出了一口氣,繼而又蹙眉道:“先要往里頭搭銀錢,忙活一番也剩不下十幾兩。”
二人計議停當,花自芳拿了銀錢便買了口薄棺回來,又偷偷往里頭塞了磚石,扭頭兒便往榮國府報喪而去。
卻說這日王夫人又尋寶蟾計較,因著琥珀的死,二人俱都臉色不大好。
那日寶玉雖飲了藥酒,卻到底因著心下不齒而沒碰琥珀,勉強撐起身來尋了麝月廝混一番,方才將藥力泄了去。
寶蟾見一計不成,頓時又生一計——她見琥珀貼身帶了私庫鑰匙,干脆盜去拓印了。旋即又依著先前商議,請了王夫人來好生安撫琥珀。
琥珀見清白未失,羞臊著趕忙跑回了榮慶堂,只推說家中有事,卻不曾將內情告知賈母。
隔天夜里,王夫人便用拓印的鑰匙開了賈母私庫,取走銀錢財貨無算。轉天早上,琥珀得了賈母吩咐去尋貓眼石,進得私庫里眼見財貨少了小半,當即心若死灰,哪里還不知是中了王夫人算計?
琥珀性子執拗,只覺有負所托,一時想不開便投了井。
她一死了之,賈母便是再傻也察覺出了不對。奈何琥珀死了,真真兒是死無對證,王夫人更是一推二六五,賈母慪得當天就發了病,至今還下不得床。
王夫人惴惴兩日,眼見賈母并無追究之意,這才安下心來。這日尋了寶蟾來,便尋了樣點翠的發簪賞了,又留其說了好一會子話兒。
正說得熱絡之際,忽有周瑞家的面色慘白而來,入內便哆嗦著道:“太太,襲人沒了。”
王夫人一怔,也變了臉色,忙問道:“怎么沒的?”
周瑞家的道:“她哥哥來了,只說血崩不止,大夫說醫治無望。夫妻兩個一時沒留意,襲人便掛了汗巾子,自縊了。”
王夫人心下怦怦亂撞,忙閉目合十道:“阿彌陀佛。”
嘟嘟囔囔也不知誦念了什么經文,過得半晌,王夫人睜開眼來嘆息道:“可憐見的,也是個福薄的。她那性子我極得意,又伺候了寶玉多年。燒埋銀子,除去公中出一筆,我再給湊個整,過會子你一并拿給他哥哥吧。”
周瑞家的趕忙應下。
不待其起身,王夫人又道:“寶玉與襲人最是親厚,這事兒還是暫且瞞下吧,不然那魔星還不知要鬧出什么事端來呢。”
寶蟾、周瑞家的一并應下。
有道是,有什么樣兒的主子,便有什么樣兒的丫鬟。夏金桂生性驕矜歹毒,視人命如草芥,寶蟾跟在身邊兒更是學成了個十成十。
先前琥珀死了她都不在意,又豈會在意又死了個襲人?
眼見王夫人悻悻然沒了談興,寶蟾忙告退而去。待出了王夫人院兒,周瑞家的兀自心下難安,那寶蟾面上卻帶了得意之色。
不提寶蟾如何,卻說周瑞家的奔走一遭,徑直拿了一百兩銀子給花自芳。那花自芳喜出望外,惺惺號道:“太太真真兒是慈善人,只可惜我那妹子是個沒福分的,只盼著她來世托生個八哥,好歹也要與太太說幾句感激的話兒。”
周瑞家的心中有愧,胡亂遮掩幾句便將花自芳打發了。
花自芳興沖沖回了家,一夜都不愿再等,當天便雇請驢車將棺木拉去了城外義莊。又尋了兩個青皮,自亂葬崗胡亂尋了尸體塞入內中。待三日后,尋了地界入土為安。
轉頭花自芳夫婦一算計,竟生生剩下了九十三兩,頓時喜出望外!這是后話,暫且不提。
一聲膩哼,襲人皓體全酥,星眸慵展,身子略略僵了片刻,方才面團也似的軟下來。
一旁妙玉早已不中用,真個兒是神思沉甜、魂飛魄蕩。
陳斯遠略略繾綣,便鳴金收兵,蓋因還須得留著應對沒回來的尤氏姊妹與司棋呢。
好半晌,襲人面上紅暈褪去,勉強撐起身形來伺候著陳斯遠穿戴齊整。眼見妙玉還昏死著,二人便離了側花園,往正房里說話兒。
不過一盞茶光景,襲人便將內中因由說了個周全,又猜忖道:“太太想必是用不著我了,這才想害了我,早早給旁的留出地方來。”
說道此節,襲人泫然欲泣,心下更是哀莫大于心死。費盡心思算計著,本道寶玉姨娘的位份坐實了,誰知太太眼中,她依舊是個能隨意舍棄的丫鬟。
反倒是眼前有過幾回露水姻緣的遠大爺,于自個兒危難之際伸出了援手。
陳斯遠點點頭,道:“那你兄嫂——”
襲人蹙眉惱恨不已,道:“大……老爺也知我那兄嫂是鉆進錢眼里的,此番我被抬回去,我那嫂子便一心算計著要將我賣個好價錢。”
陳斯遠情知襲人不是個省油的,不過是貪戀形容,這才與其云雨幾回,從未想過接其進家門。不過事已至此,權當是個玩物,每月幾兩銀子養在此間就是了。
他便說道:“罷了,那你往后便留在此間吧。過后我與三姐兒言語一聲兒,你在此間月例一如榮國府。”
襲人暗自舒了口氣,忙斂衽謝過。
陳斯遠呷了口香茗,這才問道:“三姐兒往通州去了,可說了今日回不回?”
襲人道:“姨娘沒說死,只說快的話,今兒個就能回。”
“二姐兒呢?”
襲人道:“照例往喜鋪去了,眼看入冬,喜鋪營生極好,我瞧二姨娘每日家都樂滋滋的呢。”頓了頓,不待陳斯遠繼續問,襲人就道:“至于司棋,趕巧這兩日其姥姥病了,她回家照看姥姥去了。”
王善保家的病了?
陳斯遠正思量著,襲人便低聲言語道:“好似大奶奶要卸下管家差事,王嬤嬤得了信兒就病了。”
眼見陳斯遠不解,襲人又細細說了內中情由。先前二姑娘管家,王善保家的得了巡查差事,園中上下人等隨嗤之以鼻,可當面兒誰不尊一聲兒王嬤嬤?非但如此,這個送一碗肉,那個送朵宮花,真真兒是既有里子、又有面子。
等迎春一出嫁,李紈被趕鴨子上架,不得不拿了管家差事。大奶奶蕭規曹隨,只依著二姑娘在時定下的規矩行事。此時情勢一轉,當面兒大伙不敢得罪王善保家的,可卻拿不住其何時失勢,因是這物件兒就不送了。于是王善保家的這數月只有面子卻沒了里子。
待到如今李紈也要卸下管家差事,明眼人都知不拘換了誰管家,王善保家的巡查差事都到頭了。
王善保家的那老貨眼皮子淺,貪財戀權,這差事一丟好似要了親命一般,立時就病了。
司棋得了信兒,這才急匆匆趕赴榮國府照料王善保家的。
陳斯遠懶得理會王善保家的那老貨,只惦記著李紈。當下就問道:“大嫂子不想管家,太太可曾選了旁人管家?”
襲人笑道:“二姑娘出閣,三姑娘又是太太親自拿下的管家差事,如今哪里還有人可用?我先前聽了信兒,說是太太有意親自管家。”
陳斯遠撇撇嘴,心下不置可否。王夫人若真個兒有管家的能耐,也就不會強推著李紈管家了。
倒是李紈,也不知其尋了什么由頭,這才將管家差事交了出去。回頭兒須得尋人往榮國府掃聽一番。
眼見再沒別的事兒,陳斯遠好言安撫一番,便打發襲人下去歇著了。
至這日未時過半,前院兒忽而喧嚷一番,旋即便有小丫鬟入內喜道:“三姨娘回來了!”
陳斯遠起身噙笑來迎,方才轉過屏風,便見尤三姐披了披風匆匆入內。
“哥哥何時來的?”
尤三姐歡喜過后,又幽怨道:“算算可是好些時日沒來瞧我了。”
陳斯遠面上訕訕一笑,也不提寶釵才過門,只扯了尤三姐道:“一去兩日,什么貨須得妹妹親自置辦了?”
尤三姐笑道:“哥哥不若猜猜?”
“莫不是南海白沙?”這玩意雜質不多,燒玻璃極佳。
尤三姐笑著搖頭,湊過來附耳嘀咕了一番。
待瞥見陳斯遠面露訝然之色,三姐兒這才得意一笑,道:“早兩個月,那人便來了京師。也不知怎地,知道了百草堂。我與其計較幾回,總算略略壓了價碼,不過比不得哥哥殺價殺得狠。”
陳斯遠道:“占一回便宜已是不易,做買賣的又有哪個是傻的?”
尤三姐道:“此番采買了一萬三千多兩的貨,蟲草、佛手參、高山紫茉莉、牦牛卵子、鹿鞭、肉蓯蓉、身毒海龍、喜來芝都有,算算足夠百草堂忙上二、三年的了。”
陳斯遠愈發得意尤三姐,禁不住探手攬在懷中贊道:“妹妹真乃賢內助。”
尤三姐得意道:“我也是這般想的。”頓了頓,又低聲嘀咕道:“哥哥莫忘了,百草堂在外頭還散出去不少股子呢。若依著我,這幾年他們連本帶利的早就賺翻了,我瞧著他們還不知足……你說咱們要不要另起爐灶?”
陳斯遠一盤算,尤三姐的話言之有理啊。
那百草堂的股子,王夫人買了兩千兩,賈璉也買了,轉頭兒又原價賣給了賈赦,賈赦后來又賣給了賈珍,算算賈珍手頭足足占了七千兩的股子。
余者薛姨媽買了五千兩,陳斯遠又半賣半送的給了邢夫人一千兩股子。這二人且不說,賈珍與他無用,賈赦如今中風,王夫人與他勢同水火,平白給這三人送銀子?姥姥!
陳斯遠眼珠一轉,攏手低聲道:“妹妹回頭兒只消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薛家與我姨媽那兒自有我去分說。”
尤三姐點頭不迭,嬌笑道:“這便是偷梁換柱了。”
二人許久不見,契闊好半晌。待敘過別離之情,尤三姐春情萌動,忍不住問道:“哥哥今兒個留下嗎?”
“這個……”陳斯遠有些為難。
尤三姐白了其一眼,便道:“也不為難哥哥,既留不下,那——”
說罷起身刮起一陣香風來,便歪坐在了陳斯遠懷中,雙臂攬了脖頸,媚態十足道:“——哥哥還在等什么?”
陳斯遠哈哈一笑,打橫抱起尤三姐兒便往內中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