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豹和祖郎逃到下相城邊時,身后已經沒多少信徒了。
后方追擊的部隊已經不多,暴亂的信徒拖住了大量追兵。
此時,張飛率領劉備的部曲出現在了曹豹面前。
其實劉備的部曲一直都盯著曹豹等人的車馬,劉備讓他們分散,是為了確保截擊曹豹。
下邳的錢糧可不能讓曹豹帶走。
浮屠教的傳教者也不能走。
此時已是深夜,曹豹等人跑了幾個時辰的路,已經疲憊不堪,當然不會和張飛正面對拼。
祖郎在此時表現得倒是相當果決。
他帶著自己的千余部曲,騎著原本拉車的駑馬,扔下了裝滿財貨的馬車,也扔下了曹豹,趁著黑夜轉頭向西了。
張飛截住了曹豹,但祖郎沖破了追在身后的徐璆部隊。
這是最正確的選擇。
張飛是在下相以逸待勞的,帶的又是劉備手下的精銳,無論哪方面都是頂尖的,面對張飛必然跑不掉。
但后面的追兵,此時也已經是疲兵,并且兵員素質不高。
長距離的追擊和不斷的殺戮,將后面追擊的部隊也拉得稀稀落落。
調頭快速沖破身后的追兵,并尋機渡河,才是逃生之路。
祖郎回頭看了一眼那些馬車,眼里有點不舍,但他和他部曲身上的小包裹都鼓鼓囊囊,也并不是沒有收獲。
曹豹也沒料到祖郎會做此選擇,原本他還指望祖郎能頂住張飛,可現在部隊缺了一塊,只剩了一堆馬車在那。
再想回頭怕是來不及了,曹豹看著夜色中圍上來的無數火把,也是發了狠:“我等已無退路,唯有拼死向前!沖!”
丹陽兵鼓起余力,向東發起了絕望的沖鋒。
張飛騎著烏騅,領著劉備的騎軍,扔出了手里的火把,拉下面罩:“踏陣!”
“殺!”
丹陽兵的戰斗力并不差,但一支疲兵面對上萬大軍,結局只有一個。
曹豹也沒能在武鋒營手中挺過第一回合。
他甚至都沒碰上張飛,在騎軍第一次沖鋒時就被淹沒在了大軍之中。
胸口被騎槍洞穿,都沒來得及留下遺言。
丹陽兵大部被殺,逃亡者也被阻截殺死,僅有千余人棄了所有武器甲胄跪地請降,張飛允了,讓投降者收殮尸體。
祖郎運氣不錯,在沖破追兵后向西奔逃了一陣,遇到一片竹林。
他驅走駑馬引開追兵,讓部曲砍伐大竹,用竹子強行鳧水過了河,向南逃脫了。
眼下是最冷的時候,泗水河面有不能載人的薄冰,渡河既要破冰又要受凍,能在寒冬時節能用竹子強行渡河,也確實是厲害。
次日,張飛率軍清掃戰場,見部曲押來了個卷毛番僧和一群年輕女子。
“不是說過所有番僧沙門一個不留嗎?為何留他?”
張飛看到這披著綾羅袈裟的胖僧人,有些不滿。
“張將軍,此人自稱月氏國使,不知真假……或許要讓主君決斷。”
押來這番僧的兵士不是武鋒營的人,而是劉備的直屬部曲,向張飛遞了個鴻臚寺簽發的使節過所,上面寫著‘支竺那鑒,月氏國貴霜部使臣,永康元年入遷’。
大漢向來把貴霜帝國視為月氏國貴霜部,自張騫出使西域起,大漢就知道月氏有五部,對于大漢而言,貴霜只是五部之一。
大月氏就是被匈奴擊敗后西遷的月氏族群,小月氏是滯留祁連山一帶沒有西遷的南山胡人,比如之前造反的湟中義從和盧水胡。
“支”姓就是月氏的姓,牛輔手下有個名叫支胡赤兒的家奴,率領的就是湟中義從。
永康元年是167年,是桓帝末年。
桓帝確實什么神都要供奉一下,把浮屠視為了黃老的分支,當時有很多月氏番僧作為國使來到大漢。
這個名叫支竺那鑒的番僧,看樣子確實是月氏使臣。
眼下大漢是劉備執政,外邦使節當然不能隨便殺,得讓劉備決定。
“國使?國使不在雒陽住著,怎會跑到這里來?”
張飛咕噥著,轉頭又問那些女子:“你們是曹豹的姬妾?”
那些女子搖頭不敢說話。
那番僧倒是開口了:“貧僧法度,乃貴霜國使,她們皆是貧僧的弟子。”
“弟子?那就是浮屠教門人了?”
張飛看了看那些女子:“若是浮屠教門人,那便不可活……”
“將軍饒命……”
那些女子全都跪下了:“妾等皆是法度大師侍妾,并非浮屠弟子,求將軍饒命……”
這就對了嘛,這些女子又不是師太,哪來什么弟子,看來都是這位法度大師的小妾罷了。
這些小妾全都是美女,看起來和笮融那里的‘養女’性質差不多。
“法度沙門竟有這么多侍妾,那笮融也有無數美貌侍女……”
張飛臉色頗有些怪異:“你浮屠教不是說皈依浮屠即是出家之人嗎?不是說不再與俗世有瓜葛嗎?怎么個個都貪戀美色?”
“吶摩浮屠,貧僧只是為了拯救疾苦……”
法度趴在地上,綾羅袈裟被蹭得滿是泥污:“她們家中貧寒,為了吃食將她們賣出……貧僧收納她們,使其衣食無憂,這亦是救苦救難……”
張飛上前劈手就是個大嘴巴子:“我看大兄怕是饒不了你……我自押此人去見大兄!”
后半句是對部曲們說的,張飛親手押著法度去了下邳。
下邳內外已是遍地死尸。
劉備給了張超一夜的時間,次日白天才領著近衛進入下邳城,終止了這場殺戮。
張超還算老實,只是一直在城內挨家挨戶的追索浮屠教沙門,搜繳經書,殺了不少保護沙門的信徒,但并沒有在下邳城內搞徹底的屠殺。
劉備入城后,親手舉火點燃了大佛寺,表明了朝廷對浮屠教的態度,隨后將張超‘驅逐出城’,算是從‘張屠夫’手里解救了下邳之民。
可即便如此,下邳城內至少也死了三四千人。
徐州各家正在城外清理尸骸,相互之間離得很遠。
因為各家分別收殮尸骸時,大多都認出了自己族內的人。
糜家稍微好一些,沒多少族人在下邳。
但廣陵徐氏和下邳陳氏都是超大姓,死在泗水邊的信徒,很多都是這兩家的。
死的人也許是別家部曲殺的,也許是自家部曲殺的……分不清的。
城外尸骸無法計數,幾萬信徒,被殺的恐怕得有一半。
倒在河里的尸體已經結了層薄冰。
這場屠殺必入史冊,但這屠殺之名……會落在誰身上?
“法度?正好,浮屠教不是講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想來不會在乎這么個罪名……支竺那鑒,你想成佛嗎?”
劉備見到張飛押來的浮屠教住持,感覺這位法度大師的卷毛腦袋大小正合適。
“貧僧乃貴霜國使,將軍欲加我何罪?!”
法度看起來相當慌,他一路被張飛押過來,已經看到了這一路的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