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短暫的寧靜

王平看著白言的樣子，身邊玄光快速退散，隨后那株扎根虛空的通天建木與無邊綠意同樣如潮水般褪去，顯露出冰冷而遙遠的星辰。

白言并未多言，只是鄭重地拱手一禮。

王平含笑還禮，袖袍輕輕一拂，周遭空間漣漪蕩漾，下一瞬兩人已重回九玄山顛，山風拂過，帶來靈木樹的清新氣息，遠處云海翻騰，方才星空中那場法則層面的激烈交鋒恍若一夢。

靈木樹下玉質的棋盤早已備好，王平與白言相對而坐，默然對弈，棋子落下，發出清脆的微響，在這靜謐的山巔顯得格外空靈。

柳雙與胡淺淺坐于懸崖邊上，她們纖指撥動琴弦，一曲清越舒緩的琴音流淌而出，如山間清泉，滌蕩心神。

楊蓉則安靜地跪坐于側，素手烹茶，動作優雅而精準，茶香與靈木樹的異香交融，沁人心脾。

他們沒有過多的言語，唯有琴音、茶香、落子聲，與山間自然的微風、云影交織成一幅和諧的畫面。

白言冷峻的眉眼在琴音中也似柔和了幾分，王平則神色恬淡，仿佛與這山、這樹、這天地韻律融為一體。

雨蓮盤在王平肩膀上，懶洋洋地吞吐著信子，三花貓蜷縮在靈木樹的根須間，尾巴尖輕輕擺動，靈犬則安靜地伏在一旁。

在此刻，什么龍君威脅，什么大道爭鋒，似乎都暫時遠去，唯有這片刻的安寧與和諧，宛如仙境中最本真的模樣，詮釋著修行路上難得的靜好時光。

棋局終了，誰勝誰負已不重要，白言放下最后一子，舉杯輕啜，與王平相視一笑。

“道友以這等歲月修成第五境，身邊還有徒子徒孫陪著，當真是令我羨慕得很。”白言端起茶杯飲下一口熱茶，目光掃過柳雙等人。

“要不是龍君苦苦相逼，我寧愿在自家道場享受這天倫之樂，也不要去管什么天下大事。”王平笑著回應。

“這方星空可容不得道友如此想。”白言笑言。

“修行長生，這四個字當真是…”王平話說一半搖了搖頭，話鋒一轉道：“我一直在想，大宇宙未破滅前的文明該是何等的輝煌，這種思緒讓我害怕走出去，又渴望走出去。”

“物極必反，大宇宙時代的破滅，便是因為它太過輝煌，天地規則誕生之日便有陰陽之分，如今大宇宙的極端混亂，也必將迎來它的終結。”白言的語氣肯定而堅決。

王平承認這一點，或許就連域外一部分魔修也在等待這一天的到來，畢竟極端的混亂會限制他們的修為。

“我修行之初不過是羨慕別人騰云飛行，我不到一甲子做到了騰云，然后是入境，在師父期盼的目光中一步步晉升到第三境，可等我晉升第四境的時候，師父卻已經離我而去，如今我修得真君果位，看著這片星空…”

王平說到這里時又是搖頭，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白言說道：“你證明了我們未來的路或許在人道修士，以前我們太過保守，人道修士的意識，可以完美融合妖族、玄門以及天門的秘法，妖族大部分修行到第四境時意識會逐漸偏向獸性，最終難逃被清理的命運，而我天門則偏向理性，玄門…”

他低下頭看向手里的茶杯，聲音變得有些縹緲，“玄門生命應該屬于星空，你看現在星空下的各個生態區，要是有足夠多的玄門五境，甚至是六境，說不定連星空都能創造。”

雨蓮吐了吐蛇信子，問道：“你是在說神話故事嗎？”

在天門的神話傳承里，玄門五行創造了星空，繁衍了無數五行生物。

白言沒有回應，他迎上王平的目光，“如果你真想走出去，或許可以考慮降服無念，而非是將他擊潰，他或許可以成為我們走出去的先鋒軍！”

王平與白言對視，沉默兩息說道：“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無念如今其實已經走投無路，但我估計他不會這么簡單的投降，他大概率是在等待我與龍君兩敗俱傷。”

白言點頭，“而且這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王平默然不語，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你明明知道它會發生，可當你面臨選擇的時候，還是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它。

除非王平接受龍君的提議，他個人倒是無所謂，畢竟擁有星海為他兜底，可他真要這么做，聚集在他麾下的權狌、臧易等必定會有另外的想法，這無疑會更麻煩，除非王平真的打算推翻一切，再重新來過。

之前王平是想過這種可能，可如今他的修為更進一步，卻不想以這種方式解決問題。

“龍君的想法，便是讓我出面消耗修為清理掉無念，我們不妨換一種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也當是遂了龍君的愿。”

王平如此說道。

白言應道：“你是想直接鎮壓無念？”

“對！”

王平肯定的回答，接著又問：“你覺得以我現在的修為，可以將其鎮壓嗎？”

白言沉默數息后點頭道：“問題倒是不大，但龍君會趁機發難，他的目的已經很明顯，就是要掌控這片星空，好讓他自己走出去后不至于沒有了退路。”

王平笑言道：“他其實可以與我明說，我并不會阻斷他的退路，就像是元武那樣。”

白言看著王平說道：“如果換成你在龍君現在的位置，會將自己的退路交給別人嗎？”

王平保持著微笑，說道：“那就等龍君先落子吧。”

“嗯，他可能比我們更急，因為你修為增長的速度太快了。”白言說完這話也笑了起來，然后補充道：“玄清大概率不會站隊，烈陽又被你鎮壓，你只要立于不敗之地，我們就有的談。”

王平聞言只是點頭，他其實有些期待與龍君的爭鋒，因為他感覺到自身修為突破的關鍵，便在未來的這場爭斗當中。

白言又說：“玄清的中立，會讓他成為你與龍君聯系的說客。”

“那我就等著玄清道友的來臨。”

王平說話間揮動左手，雜亂的棋盤變得黑白分明，并對白言邀請道：“道友再來一局？”

“不了。”

白言擺手，他不喜棋道，拒絕之后便順勢告辭離開。

王平沒有去看離開的白言，只是隨意地斜倚在靈木樹粗壯的根須上，目光投向遠處翻涌不休的云海，神情間帶著一種歷經萬千后的灑脫與淡然，他信手一招，一只溫潤的玉杯便落入掌中，自斟自飲，意態閑適。

雨蓮從他肩上滑落，游至柳雙身側，尾巴一甩具現出一道碧瑩瑩的靈光，正是那枚蘊含鎮壓能力的符箓。

符箓輕輕落在柳雙撫琴的案幾旁，光華內斂。

柳雙琴音未停，只是指尖微顫，目光與雨蓮短暫交匯，一切盡在不言中。

山風拂過，帶來遠方的草木清香，也吹動了眾人的衣袂，王平目光看向楊蓉說道：“你如今成功晉升四境，也算了卻一樁事情，未來是打算開辟山門，還是就在太衍教之中修行。”

楊蓉看了眼師父柳雙那邊，感受到那枚符箓體內的能量，心中的牽掛有所松懈，然后就聽她回應道：“弟子想開辟山門收徒，將我們這一脈傳承下去。”

王平聞言沒有多做評價，只是說道：“有什么需求盡管來木星取。”

“謝師公！”

楊蓉滿臉笑意。

王平將目光投向柳雙那邊，對于這個徒弟王平有很多話想說，可話到嘴邊卻又暗自嘆息，隨后將那聲嘆息化作一聲溫和的夸贊：

“琴音如心，澄澈方能致遠，你們師姐妹二人，如今這琴弦撥動間，多了幾分隨心流轉的自然，雙兒的琴音如山間幽泉，清冷中自有其堅韌不絕的意韻；淺淺的曲調，則似林間暖陽，溫潤里蘊藏著勃勃生機。”

他的目光掃過兩位愛徒，眼中帶著欣慰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惜，最終輕聲道：“修行之路漫長，能于道途中有此雅趣相伴，亦是幸事。”

柳雙與胡淺淺聞得師父如此評價，心中皆是一暖，琴音愈發空靈和諧，仿佛與這九玄山巔的云霧清風徹底融為一體。

這時，王平另外兩個徒弟玄凌和夏文義去而復返，前來給王平請安問好，讓王平本就愉悅的心情更加的開心。

但這種時光很短暫，也不知道過去多久，王平手中溫潤的玉杯不知何時已悄然放下，杯中殘余的清茶蒸汽在山風掠過時，打了個旋兒便消散無蹤。

他并未多言，也未有任何明顯的動作，但周身那份與弟子共聚時的溫和氣息，卻如退潮般悄然內斂，山巔的風似乎也感知到了什么，吹拂過靈木樹葉的沙沙聲，比方才更顯清冷了幾分。

雨蓮悄無聲息地重新騰云落在王平的肩頭，柳雙與胡淺淺的琴音已然停下，楊蓉、玄凌、夏文義皆垂首而立，氣氛在無聲中悄然轉變。

“未來局勢多變，你等回去好生修行吧。”

王平對著他的弟子們揮了揮手，夏文義和玄凌第一時間行禮告退，接著是柳雙、胡淺淺和楊蓉。

等九玄山重歸安靜，王平輕聲說道：“時間過得真快。”

雨蓮應道：“確實很快。”

王平感嘆一句后，心思迅速收攏，視線穿透無盡時空，落在星空壁壘附近他搭建的那些實驗生態區。

生態區內的傀儡，按照他沉睡前設定的規則，已經有一具傀儡以魔源入境，王平大喜過望，當即投入部分意識到這具傀儡身上，查看他的意識狀態。

首先查看的自然是他的生命與星空規則的聯系，以‘通天符’模擬的規則大網依舊完整，生命線也與規則大網鏈接在一起，只是有一部分被毀滅規則拖拽。

然后王平要探查的便是混亂與秩序的存在與聯系，這是他用傀儡修行魔源的最終目的，只有探查清楚這兩種規則的存在與聯系，才能幫助他決定未來對付域外生命體的態度。

王平此刻感知到的是一幅截然不同的圖景…

原本秩序的五行陰陽能量滋生的靈氣獨立存在時，充滿排他性的熾烈活力，它們極度活躍，相互排斥又強行聚合，如同沸騰的開水，內部充滿難以馴服的不穩定張力。

修士修行時，實則是以自身意志不斷與這種天然的靈性動亂相抗衡，稍有不慎便會引火燒身。

而當毀滅魔氣獨立存在時如同無意識的瘋狂洪流，只有吞噬、分解、歸于虛無的本能，是徹底的混亂與死寂，沒有任何穩定可言。

然而當這兩股看似不共戴天的極端力量，在這實驗生態區內被迫糾纏在一起時，奇跡發生了。

亮白色的暴動靈氣與漆黑的瘋狂魔氣，如同陰陽雙魚般相互纏繞和滲透，靈氣試圖凈化魔氣，魔氣試圖侵蝕靈氣，在這永無休止的對抗中，一種意想不到的平衡誕生了！

靈氣的暴動被魔氣的冰冷所中和，其內部狂躁的張力得到釋放，變得柔和而富有韌性；而魔氣的瘋狂也被靈氣的秩序所束縛，其無休止的毀滅欲望被框定在一定的規則之內，變得可控起來。

兩種能量在對抗中并未同歸于盡，反而形成動態的穩定結構，它們相互制約，又相互依存，共同構筑一個遠比單一能量存在時更為穩固的基底。

盡管這是王平早就推演出來的真相，但此刻以兩種截然不同的視角觀測到具體的狀態時，他還是有些不想接受。

畢竟這樣一來，就意味著無念此前提議鎮守星空壁壘的辦法非常符合這片星空的需求，可王平又不想這么冒險。

現在的王平就像是天工和地文，內心充滿著固執，知道正確的路，卻又無比抗拒。

所以他的意識停留在傀儡體內，久久地凝視著描繪宇宙真相的圖景，心中波瀾萬丈，前路似乎清晰，卻又更加艱難。

“你怎么了？”

雨蓮感受到王平的情緒在靈海里詢問。

王平如實相告。

“這不是我們一早就得到的定論嗎？”

“現在我親眼觀測到了。”

“這不是很好嗎？你的計劃不就是以這片星空的規則，去同化大宇宙嗎？”

雨蓮如此回應。

王平言道：“我只是在克服對毀滅規則的排斥，也在思考一些問題。”

雨蓮小尾巴輕輕拍打王平的后背，直接口吐人言道：“秩序生命排斥毀滅、死亡以及瘋狂是正常的，我也排斥和厭惡，但未來秩序和毀滅共存可以如陰陽交匯般存在，而不是直接面對。”

她話音落地時，木星軌道閃過一道彩色仙氣。

王平當即收回傀儡身上的意識，抬頭看向外太空說道：“還挺快的！”文學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