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度)
玄清身穿素雅的青灰常服,長發以一根木簪隨意挽起,周身氣息圓融內斂,與這山顛的自然意境頗為相合。
他的氣質完美符合百姓對于神仙的想象,神態看似慈祥又看似威嚴,還帶著很明顯的神性,在傀儡的帶領下降臨九玄山時,目光第一時間落定在王平身上。
“恭喜長清道友修為再次精進。”玄清拱手一禮,聲音清朗。
王平早已自斜倚姿態坐正,面上亦是浮現溫和笑容,他并未起身,只是抬手虛引,指向對面白言方才坐過的玉質蒲團:“玄清道友何須客氣,請坐。”
他說話間,一具傀儡已然上前,動作嫻熟的為玄清奉上一杯新沏的清茶。
玄清優雅落座,目光掃過石桌上尚未完全收拾的棋盤,笑道:“看來我來的不巧,似是打擾了道友的雅興?”
“不過是閑來無事的隨意落子。”王平語氣平和,隨手一揮,棋盤上的棋子便各自歸入棋盒,棋盤光潔如新,“道友此來,想必不是只為品茗論棋吧?”
玄清端起茶杯,輕輕吹開浮葉,淡淡飲下一口,贊道:“好茶,靈氣盎然,澄心凈慮。”
他放下茶杯,目光變得略微鄭重了些,卻依舊保持著那份超然,“道友快人快語,我也就直言了,近來星空氣息激蕩,道友修為更是精進神速,已然牽動各方心思,我此番前來,一是為道友修為突破道賀,這二來嘛…”
他微微一頓,視線與王平平靜的目光相接,“也是受龍君所托,希望能與道友尋得一個彼此都能安心的相處之道。”
王平聞言臉上笑容不變,指尖輕輕摩挲著溫潤的玉杯邊緣:“龍君有心,只是不知,龍君所謂的‘安心’是何等模樣?是將我除之而后快?還是希望我如元武一般,去域外尋一處僻靜所在,不同世事?”
他的語氣依舊平淡,雨蓮在他肩頭抬起頭,金色的豎瞳淡淡地瞥了玄清一眼。
玄清神色不變,輕輕搖頭:“龍君的具體想法我不清楚,他只是希望重開一席會議,親自與道友說。”
王平聽罷沉默片刻,忽然輕笑一聲,反問道:“你覺得此議如何?”
玄清面色依舊從容:“貧道只愿星空安定,減少紛爭,你們無論是戰是和,是聯手還是獨行,道友之意志才是決定未來格局最重要的因素,貧道的意見并不重要。”
王平深深看了玄清一眼,隨后他察覺到身邊五行規則似有什么輕微的能量波動,他當即以元神觀測,看到玄清肉身周邊的空間已然獨立,與外界大天地既相連又疏離,仿佛一個微縮的宇宙正在其中生滅演化。
“道友的‘金丹宇宙’當真是愈發精妙,我觀道友周身氣機,已能模擬現實宇宙規則運轉于方寸之間。”
王平目光如炬:“只是不知道友這般精進,是否也需要觀摩現實宇宙中的紛爭來印證?”
玄清發出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再抬頭時眼中的超然依舊,卻多了一份被看穿后的坦然,以及一絲深藏的無奈。
“道友慧眼如炬,果然瞞不過你。”
玄清的聲音依舊清朗,“不錯,貧道這‘金丹宇宙’修行至此境確需映照現實,方能圓滿,只是道友誤會了,我不需要挑起額外的爭斗,反而平靜的星空更對我有益。”
“哦?”
“我天門修的是自身法力,與玄門的修行秘法并不一樣,道友應該很清楚才對。”
王平若有所思的點頭,他只是有些以己度人,他自己第四境和第五境的修行,分別在中州星以及星空宇宙掀起過動亂。
雨蓮聽到玄清的反駁,沒忍住輕笑出聲。
王平也是淺笑一聲,對著玄清邀請道:“道友飲茶。”
說罷,他自己先端起茶杯飲下一口清茶,隨后他放下茶杯言道:“我自晉升第五境以來,還沒有與龍君交流過,正好趁此機會與之交流一二,看看他到底要做何打算。”
他算是答應了重開一席會議。
“會議時間就在一個月后,如何?”
王平提出了一個時間。
玄清聞言,立刻放下茶杯,起身拱手道:“那就如此吧,貧道便先行告辭。”
言罷,他周身清光流轉,那獨立的空間波動悄然隱去,身影也隨之淡化,如同融入山水墨畫的一筆淡彩,瞬息間便消失在九玄山巔。
王平看著他消失的方向,目光深沉。
雨蓮吐了吐信子,說道:“玄清看來會保持中立,這對我們來說是好事。”
王平只是點頭,起身走到懸崖邊上,眺望著茫茫云海,腦海中的各種思緒不斷的閃過,半個時辰后似做出了什么抉擇,目光穿越時空眺望外太空星神聯盟的生態區,只是一瞬便捕捉到灰道人的氣息。
下一刻,毫無察覺的灰道人只感覺失重感傳來,甚至還沒有來得及驚恐,視線就不斷變換,然后就出現在了熟悉又陌生的九玄山山頂。
感應到王平的氣息,視線內映照出王平立于懸崖邊上的身影時,他本能的低下頭,這時意識海洋才誕生出驚懼的情緒。
這驚懼是存在層面的認知顛覆,他轉修魔道,本以為縱與王平有差距,亦當是同境之爭,高低或在手段與底蘊。
然而此刻他感覺自己是直面著這片星空規則本身的一部分,浩渺、深邃、無法度量。
緊接著灰道人元神泛起一絲冰冷的寒意,他憶及王平修行之初自己已是五境星神,如今對方卻已站在他無法理解的高度,一個念頭便可決其生死,定其存在。
他這一刻甚至連一絲意識波動都不敢逸散,只是將頭埋得更低,姿態謙卑到了極致,等待著那道身影的宣判,內心已被難以言喻的敬畏與惶恐填滿。
“還記得你曾答應過我的事情嗎?”
王平的聲音很輕。
灰道人此刻情緒里全是惶恐,聞言只是“啊”了一聲。
趴在王平肩膀上的雨蓮,看著灰道人的樣子,仰著腦袋提醒道:“你曾答應我們,要去域外之地為我們走一遭。”
灰道人立刻反應過來,連忙躬身說道:
“真君法駕之前,小道豈敢或忘,今見真君以無上智慧勘破玄機,已臻我等難以企及之境,小人若能常侍左右,聆聽教誨,才是小道萬千之幸。”
王平輕笑一聲,雨蓮也在笑,她很喜歡聽灰道人的這些馬屁,隨后她代替王平笑著問道:“你這是打算毀約嗎?不想前往域外了嗎?”
灰道人聞言,頭垂得更低,語氣卻愈發懇切:
“能為真君效勞是小道修來的福分,域外之行小道定當竭盡全力,為真君探明前路,縱是刀山火海亦在所不辭!”
他稍作停頓,偷眼觀察王平神色,見其并無不悅,便又繼續道:
“真君驚世之資,實乃前無古人,待小道從域外歸來,但求真君不棄,允小道在座前聆聽教誨,便是做個灑掃童子,也心甘情愿。”
王平言道:“既然同意,那現在就走吧。”
他聲音回響之間,時空通道再次出現。
灰道人這次感應到失重感沒有了惶恐,只有些許的期待,隨著視線的轉換,他看到一片寒冰覆蓋的星空,以及熟悉的星空壁壘,但隨后他的目光就落在附近光線最為充足的生態區,感應到生態區內那些筑基期的魔修以及一位以‘蝕鋒魔源’入境的修士時,神態有輕微的變化。
“這些都是我的傀儡,你只需要安頓好他們,無須特別照顧他們。”
王平的聲音再次響起。
灰道人反應很快,就在他的馬屁即將再次拍響時,王平嚴肅和冷漠的聲音又響起,“現在我就送你出去,你出去后有情報想要告知我,可以架設祭壇向我祈禱。”
他說話間左手輕輕在虛空一探,一株槐樹枝條出現在他的手里。
下一刻,槐樹枝條變化為一枚通訊符箓,又吩咐道:“你祈禱時以元神溝通這枚符箓,要是我沒有回應,你就多嘗試幾次。”
王平話音落下,不再給灰道人任何言語的機會,就見他右手施展出一個法訣,五行規則被瞬間解析,然后就看他手指輕輕向前一點。
隨著他這一點,前方那片寒冰覆蓋的星空壁壘,空間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壁壘上隔絕內外的規則屏障,仿佛被無形之手撫平褶皺,顯露出其后混亂以及充滿毀滅氣息的域外本質。
這是王平以自身對五行規則的理解和窺視,在壁壘的規則結構上臨時開辟出一條相對穩定的通道,通道內壁流淌著五色光華,那是王平自身力量的顯化,它艱難地抵御著域外混亂規則的侵蝕,維持著通道的暫時存在。
通道之外便是無盡的黑暗與扭曲,隱約可見混亂的能量亂流如同擇人而噬的巨獸,發出無聲的咆哮。
“去吧。”
王平的聲音平淡無波,仿佛只是打開了一扇普通的門。
然后就有一股柔和卻不容抗拒的力量托起灰道人,將他送入了那條五光流轉的通道之中,隨后是生態區的副本傀儡,其中也包括那具已經入境的傀儡被送入通道。
他們的身影被通道深處的黑暗吞沒的剎那,王平指尖光華收斂,臨時通道也隨之迅速彌合。
通道徹底彌合的瞬間,王平便已閉上雙目,絕大部分心神沉入元神,循著與傀儡之間那縷聯系,跨越了剛剛閉合的壁壘,將意識投向了那片未知的混亂之地。
有阻礙,卻沒有完全阻擋他的意識。
王平首先感知到的是無盡的黑暗與冰冷,是充斥著混亂魔氣的實質空間,在這里沒有方向,只有永恒的死寂與偶爾掠過的能量風暴。
他的傀儡們如同投入墨海的幾粒微塵,瞬間被無盡的黑暗與混亂魔氣所包裹。
通過傀儡的眼睛,王平又看到一片扭曲的景象,魔氣如同粘稠的不斷翻涌的黑色海洋,偶爾有巨大的難以名狀的陰影在魔氣深處蠕動,散發出令人心悸的波動。
在數息后,王平與傀儡的聯系消散不見了,不過通過‘通天符’的宇宙大網,可以看到傀儡模擬的生命線依舊存在。
“你想到了什么?又看到了什么?”
雨蓮的聲音響起。
王平回應道:“就像是我們之前斷言的那樣,域外的毀滅規則可以在這片星空存在,而我們的天道也同樣可以存在于域外。”
“這不是很好嗎?”
雨蓮用她的小腦袋蹭了蹭王平的臉頰。
王平點頭,目光落在附近的生態區,伸出右手輕輕一點,剛才轉移離開的那些傀儡一瞬間便補齊了。
他在木靈世界儲存了數萬具煉制好的傀儡,想要用的話直接點化便可。
當生態區內一切恢復正常后,王平便帶著雨蓮穿越時空回到九玄山,激活九玄山更復雜的鏡面法陣,十多息后他順利的感應到遣送到域外的那些傀儡意識。
而也在這時,一股冰冷、混亂、充滿無盡惡意的瘋狂意識,如同潛伏在黑暗中的毒蛇,順著這道剛剛穩固的連接通道反向侵蝕而來!
這股意識是域外混亂規則本身的某種具象化體現,它帶著湮滅一切秩序和污染一切靈性的本能,直沖王平的元神深處。
王平眼中并無意外之色,他早已預料到,只見他周身清光大盛,背后隱隱有建木虛影扎根虛空,元神如同一面澄澈如鏡的湖泊,任由那狂暴的混亂意識沖擊而入。
然而,這股意識在闖入王平元神便如同墜入一張無形的大網,王平在元神內部構筑起層層迭迭的濾網,不過一瞬就將其同化。
可惜這道意識沒有任何有用的記憶,只有無意義的瘋狂,王平直接將其清理出自己的記憶和元神。
“你沒問題吧?”雨蓮關切地問道。
“無妨。”王平語氣平靜,“域外規則確實狂暴,但大多數意識的能量非常脆弱,以我的修為不足為懼,不過卻也要小心一些,你一旦發現我意識出現不對勁的地方就提醒我。”
他維持著鏡面法陣的運轉,繼續通過傀儡的視角,謹慎地觀察著那片充滿毀滅與未知的域外景象…文學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