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捂胸口,心緊張又害怕。細細想來,她和他似乎從未有同塌而眠過,真正新婚洞房、行夫妻之好,竟還是在靜思園那可怖的院子,滿是白骨的地上。這一刻,與他共枕而眠,她心中自感異樣又親密。
她低低道:“誰讓你把床榻并在一起的?...你方才喊我做什么...你...我問你話,你怎么總不回答?”
良久,不聞凌燁宸聲音。
薛玉凝低喚道:“凌燁宸…”
依舊靜悄悄沒有回應,她挪動身子悄悄來到榻邊,耳朵貼在帳子上,細細聽去,耳邊傳來他均勻的呼吸聲,似是睡著了。
她錯愕又好奇,錯愕他竟入睡這般快。好奇,他...熟睡時候,是什么樣子。
她咬咬唇,掙扎片刻,伸手輕撩起羅帳,朝他看去,他面朝她側臥而眠,想來是這些時日他都未有好好休息,倦了,所以睡得酣甜。窗外月光斜斜下,他俊秀英氣的臉龐鍍上了一層清冷光暈,長睫垂下,鼻翼微微扇動,抿著唇,竟睡得像個嬰孩。
她伸出食指,輕點他薄唇,涼涼滑滑觸感在指尖傳開。她忽然玩心大起,拇指和食指張張合合,調皮一笑,捏了他鼻尖,道:“你怎么可能睡著這么快,是假睡么,我捏著你鼻子,看你怎么喘氣。一會兒你就要醒啦。”
可是,過了一盞茶時間,她手臂酸痛、手指發麻了,也不見他有反應,依舊安靜躺著。
她一驚,道:“他都不用喘氣嗎...別是悶死了...駕崩了吧?”
她大驚,蔥指朝他鼻間探去,竟沒有一縷氣息。她慌了神,抱著他肩膀,搖了幾下,道:“凌燁宸,醒醒...”
凌燁宸嘴角突然染上一縷笑意。眼睛也微微張開朝她看去。只是,薛玉凝此刻慌亂極了,根本沒有瞧見他嘴角笑容。
皇帝從頭至尾并未睡著,只是擔憂薛玉凝讓他將床榻移走,才出此下策,裝睡起來。他死活賴在一個女人床邊,這還是第一回。
卻...好漢不提當年勇,難道要告訴這丫頭,妃嬪是如何想盡辦法讓他留下過夜的?如果他說了,那么,就連屏風后面也再沒有他立身之地了。
方才,那丫頭實在逗趣,只捏了他鼻子就以為他不能喘氣了,完全將他的嘴巴當了擺設。竟還以為他被悶死了,他干脆在她手指伸到他鼻間時候,閉氣不呼吸,嚇一嚇她。
薛玉凝聲音略帶哭腔,突然道:“...是不是昏過去了..”她趴在他胸口聽了聽,他心跳沉穩有力,她舒了口氣道:“原來是昏過去了。”
凌燁宸眼睛瞇了一條縫,悄悄看向薛玉凝,見她正從頭上取下玉簪,又看向他。他慌忙閉眼。隱隱不安,雙手出了冷汗。
薛玉凝抓起凌燁宸大掌,攥住他食指,道:“我不是有意讓你昏倒的,你忍一忍,我用簪子扎你一下,你就會醒來了。”她說著,像是想到簪子扎下的疼痛,緊皺了眉頭,用那簪子尖端在他手指腹上下比劃。
她道:“要刺啦。...”抬手便要刺將下去。
“嗯...凝兒,不要離開朕...”凌燁宸喉間發出不適一聲,隨后作狀大口喘著粗氣。他暗叫好險,差點就被刺到,她是使了全力要讓他疼醒。
隨后,他英眉緊蹙,似睡得極不安穩,又聲聲喊著:“凝兒,凝兒。不要走。”
薛玉凝一時之間,胸腔滌蕩了無盡柔情,暗暗的道:他即便在睡夢里,也喊著我的名字。他對我自然是真心的。可是...
凌燁宸聲音幾分沙啞討憐,道:“凝兒,朕好冷...”突然向她移了幾分,頭枕在她膝蓋上,手環住她腰身,睡得酣甜。
薛玉凝心頭一動,不舍將他推開。輕輕環住他肩膀,一下一下撫觸他臉頰。她道:“你醒著時候若是也這般招人喜愛,該多好。”
她低頭在他額頭印下一吻。卻在抬起頭的一瞬,眼前似乎出現了凌懿軒蒼白的臉容,耳邊響起凌懿軒溫柔的聲音:‘凝兒,我愛你,絕不是一時沖動而。’
她心中突然大慟,一時之間柔腸百轉,愛恨交織,流起了眼淚來。她看著凌燁宸,道:“我愛你,更恨你。對你的愛越深,就越是愧對懿軒。你傷我害我,哪怕是殺了我,我都不怪你,可是懿軒做錯了什么呢?”
顆顆淚珠順頰流下,滴在凌燁宸肩頭。
她哽咽道:“每次看到你,也就看到了懿軒。每每你將我逗得開懷大笑,笑過之后,我都被自責折磨的坐立不能。懿軒此刻生死未卜,我卻只顧著自己開心過活,他對我一往情深,我怎么可以不念他想他。他因我而遍體鱗傷,我怎能不顧他的感受,和你在一起呢。”
凌燁宸環在她腰上的手臂微微收緊。
薛玉凝將他露在外面的手臂放進被褥,坐在他身邊,深深看著他,低泣了起來,一遍遍說著:“懿軒的情,難道就心安理得的收下,不用還嗎?”
她哭了許久,哭累了,便趴在他身側枕著他手臂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