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情況下,白鶴老道只需點撥一兩句,說出“五神皆喪”,對方就該幡然醒悟,覺醒了前世宿慧。
畢竟,這是道祖挑選來推動命數發展的“天命人”。
道祖也親口說過,他根器不錯。
結果老門吏完全沒反應。
此時白鶴老道已經確定,他不是“第一等英才”。
然后他不言不語只顧著往東走。老門吏若是“第二等英才”,就該死死跟著他,哪怕摔斷腿也要跟在后面爬。
這一關考驗的是向道之心。
畢竟,白鶴老道已經暴露了神仙身份,還表明了度化之意。
若連死死綴著不放的毅力與覺悟都沒有,此人鐵定與仙道無緣。
就像黃石公考驗張良。
為何與張良約定“第二天見面“后,黃石公每次都趕在張良之前出現?就是在考驗張良的耐心與靈性。
張良通過了考驗。他干脆大半夜跑去橋邊等天亮。
老門吏便是反面教材。
只走了二三十里,他累了,不想動了。
明明老神仙提前明說他“性命垂危”,他還糾結著,考慮返回陳留繼續喝酒。
到了此時,老門吏縱然有一百根仙骨,也沒資格入闡教門下了.更何況老門吏的仙骨已經廢了,前世遺留的仙韻都散了,幾乎徹底淪為凡俗。
既然絕了收徒傳授大法的念頭,白鶴老道干脆不再“故弄玄虛“,直接透露天機。
此時老門吏若是“第三等英才”,也該在晨鐘暮鼓之下幡然醒悟。
至少想起一些前世之事。
結果老門吏依舊毫無反應。
白鶴老道絕望了,打算用道門神通“大道之音”,強行喚醒老門吏的“宿慧”。
結果老門吏壓根沒了宿慧。
“耐心點!現在打死了他,你來填他的位置,替他入劫履行天命?”南極仙翁的聲音仿佛從天外飄來。
白鶴老道深吸幾口氣,走到哀哀呻吟的老門吏身邊,揪住他的衣領,怒喝道:“汝本是泰山靈素宮的仙官。六十五年前,人皇嬴政登泰山祭天,你有幸服侍元始天尊,卻因為在圣人面前失儀,被圣人打入人間歷劫。
圣人要你等到天命到來,輔佐東南天子氣的主人成就霸業。
如此,你將攜扶龍之功重回仙班,甚至加官進爵,更進一步。”
“老神仙,您,您莫不是夾腦風了?”老門吏戰戰兢兢,看向“表情扭曲”的老道眼神中,還有驚恐與戒懼。
“狗攮的,天機已經泄露到這種程度,你還不醒悟”
白鶴老道罵了一聲,決定使用最后的殺招:他將老門吏從地上提起來,一招“移形換影”的大神通,直接來到泰山,還進入蓬玄洞天靈素宮,帶著老門吏在前世生活之地逛了一圈。
“可有印象?”
這次老門吏終于有了點不一樣的反應。
他臉上依舊茫然,可茫然中還摻雜了糾結與不解,“有點熟悉,為什么呢?”
“你前世是靈素宮的‘知客仙童’,已經五氣朝元,成就仙體.”白鶴老道又將他的身世來歷重復了一遍。
老門吏喜滋滋道:“原來我真的是神仙轉世,太好了。”
白鶴老道飽含期待地問道:“你可是恢復了一些記憶?”
老門吏搖頭,“一點記憶也無。不過,我已經知曉自己的神仙身份,心中再無懷疑。
大仙,求您渡一渡弟子,至少幫弟子找回前世的神通。”
“找回神通干什么?”白鶴老道問道。
“嘿嘿,有了神仙手段,我再也不缺美酒啦!”老門吏一臉期待地說出了心里話。
白鶴老道差點沒忍住,又要一巴掌呼過去。
“帶他去他東邊的‘菁蕪院’。”
這時,南極仙翁的聲音再次飄入白鶴老道耳中。
白鶴老道立即提著老門吏往東邊飛,很快便來到一棟如王宮般宏偉的建筑前。
那棟大屋房門上了鎖,門上還掛了個清漆木牌,上書兩個古篆“復真”。
白鶴老道恍然大悟,這是老門吏前世住了幾百年的“老家”。
他解開鎖鏈,推開房門,道:“你進去瞧瞧。”
老門吏走進屋內,感覺里面的家具擺設、床榻枕席,都異常熟悉。
尤其是擺在書桌上的字畫,他腦子都開始恍惚,覺得它們都是自己寫的、畫的。
他使勁拍打腦袋,打得“砰砰”直響,仍舊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復真,你的五神來了。”忽然白鶴老道在屋外高聲喊道。
老門吏轉過身,便見到五個“神人“依次從門外走進來。
他們穿著顏色不一樣的衣服。
杏黃色袍服的“神人”胸口有一個“中”,青色袍服神人的胸口有一個“東”.東南西北中,五方俱全。
他們一個個高大威猛,差不多三米冒頭,全身肌肉疙瘩,威嚴猶如神靈。
“你們是誰?”
明明一個都不認識,他們長得也跟他不一樣,老門吏卻感覺他們很熟悉。
仿佛是血脈至親。
杏黃衣服的漢子嘆道:“我們就是你前世修煉的胸中五氣,也是你今生的五臟之神。
你不知進取,沉迷于飲酒,從來不修行。今生本來就是凡體,又被酒色之氣玷污了仙骨,這輩子注定無望成仙。
我們便離開了你,準備輪回轉世,自己當人,來世求得仙緣,我們也能當個神仙。
可惜啊,你身負天命,泰山大帝扣留我們,不許我們投胎。
今日大帝終于將我們釋放,要我們重新回到你的五臟中。”
玄色衣服的漢子悲涼道:“真不甘心啊,我們五兄弟已有靈性,卻依舊要成全你這廢柴。”
“廢話少說,時辰已到,五神歸位!”
青綠色衣服的男子大喝一聲,率先化為一道綠光,一頭扎入老門吏胸口肝臟的位置。
另外四人有樣學樣。
五神歸位,五臟閃爍五顏六色的仙光,老門吏整個身子被仙力洗練了一遍。
他仿佛是從夢中被人喚醒,只覺神清氣爽,腦子一片清明,真正大徹大悟了。
過去幾十年的凡人生活,仿佛就是幾天前的事兒。雖記憶深刻,卻在他漫長的人生中占比很低,對“本我”的影響很小貪酒是例外。
他現在越發想喝酒了。
“原來如此,我終于醒悟了!“他一臉羞愧地來到白鶴老道跟前,跪下磕頭,道:“小童貪杯險些誤了圣人交代的大事,請大仙責罰。”
白鶴老道恢復原來的道童形象,淡淡道:“我乃南極長生大帝座下童子白鶴,今日奉元始天尊之命,特來點化你。
你既然已經蘇醒,回去吧!”
“嘭嘭嘭”老門吏使勁磕頭,嘴里哀求道:“大仙慈悲,請大仙渡弟子入道。弟子已經明悟因果,必定痛改前非,爭取圓滿完成元始天尊安排的任務。”
“你先回陳留,今后遇到困難可以找我,拜師就不必了。”白鶴童子道。
老門吏知道自己徹底錯過了機緣,心中堆滿了悔恨,卻只能嚎啕大哭,甚至不敢繼續苦苦哀求。
白鶴童子漠然看著他。
好一會兒,老門吏把情緒發泄完了,抹去臉上的淚水與鼻涕,悶悶問道:“還請大仙給出指示,弟子當輔佐哪位潛龍?”
“你自己決定。”
白鶴童子壓根不曉得天命歸誰。
他還要通過老門吏的選擇,來判斷真龍天子的身份呢。
“今日只是點化你,幫你找回宿慧、恢復道行,讓你有能力輔佐真龍。但真龍是誰,要靠你自己判斷。這也是一種考驗,你要歷經重重磨難才能返回仙庭。”
老門吏再次朝白鶴童子磕了幾個響頭,才一臉沮喪地返回人間。
等他走了,白鶴童子找到南極仙翁,疑惑道:“師尊,我看那酈食其難堪大用,無法給羽鳳仙一個報應啊!”
南極仙翁道:“他本來就只是個謀士,你不可將他當成‘姜子牙’看待。
如姜尚那樣允文允武的天命人,太少見了。
縱然真遇到了,他們也鐵定不愿成為第二個姜尚。唉,姜尚可惜了。”
神色復雜地嘆息一聲,仙翁繼續道:“現在羽鳳仙是大秦太師,能在眾仙面前威風八面,不是靠道行,而是依仗大秦正朔的名分。
只要酈食其能輔佐真龍滅秦,奪走她的依仗,就是對她最大的報應。”
白鶴童子糾結道:“這種報應,不夠爽利呀!”
南極仙翁淡淡道:“羽鳳仙目前還沒上過戰場,她只是幕后制定策略。
酈食其同樣是制定策略的謀士。
只要他不停敗壞羽鳳仙之大計,最終讓她淪為亡國太師,怎會不爽利?
只在腦子里想一想,我都快笑出聲了。”
為了證明自己的說辭,仙翁裂開嘴巴,擠出個略顯僵硬的得意微笑。
白鶴童子有些懷疑,“就那個高陽酒徒,能壞羽鳳仙大計?”
這下南極仙翁真的笑了,“酈食其不可小覷。即便是金仙,走失了五神,也會渾渾噩噩,蠢笨如豬。你看酈食其,他可曾蠢笨過?”
白鶴童子若有所思,“他很機靈,只是凡人中的聰明人,缺乏修士的悟性與靈覺。”
南極仙翁道:“即便沒找回五神,他也夠格給天命人當謀士了。
如今恢復宿慧,他不僅有了道行,今生的天賦大神通也跟著蘇醒。
他仙骨壞了反而是好事。
因為仙骨的靈機并沒流失,而是被今生的天生神通吸收。
作為謀士,他更強了。”
白鶴童子驚疑道:“我都沒注意到,他還有天賦神通。”
南極仙翁淡淡道:“你若一眼看出來,他早暴露了。
可他仙骨直到毀掉,也沒被尋道苗的仙人發現。”
老門吏既然是道祖安排的棋子,肯定也被道祖遮掩了天機,能被欽天監天師發現才奇怪。
白鶴童子好奇道:“他的天賦神通是什么?”
“和張儀蘇秦一樣的‘舌心通’。”南極仙翁道。
白鶴童子若有所思,“但凡能有張儀蘇秦一半的功力,也能讓羽鳳仙焦頭爛額、抓心撓肝了。”
咸陽,欽天監。
“什么,太師你計劃引導地震之力沖擊羅豐山?你這是要干啥?”
剛從衡山神府歸來,陽禮便聽到了一條炸裂性的消息。
關真人瞥了他一眼,嘆道:“不是計劃。太師已經疏導地脈,更改了地震之力的方向。
大概半個月后,就有玄級中等的大地震,在羅豐山主峰山腳爆發。
地震之力肯定會沖擊酆都地府。
我剛剛從酆都地府回來,之前面見酆都大帝,向他通報了這條消息。”
陽禮上下打量他一番,神色詭異道:“真人竟然全須全尾地回來了。
酆都大帝會這么懦,任由你說了這種話,還安然而歸?”
灰鶴真人古怪道:“你是不曉得咱們羽太師有多猛。
隱陰子大仙,在酆都地府飛仙臺,當眾被咱太師咒殺。”
“咒殺隱陰子?!”陽禮大驚。
“別說得這么夸張,隱陰子渡劫失敗、罪有應得。”
羽太師擺了擺手,道:“關真人,酆都大帝打算怎么給我個交代?”
陽禮又一驚,“你用地震轟擊羅豐山,還要酆都大帝給你交代?”
“羽太師是為國尉老大人出氣。以老大人的身份,去了酆都,竟然被小鬼隨意欺凌。”
關真人解釋了一句,又轉向羽太師,繼續道:“酆都大帝很憤怒。既憤怒太師敢用地震威脅酆都,又憤怒手下鬼差胡作非為。”
羽太師冷笑道:“他怒了一下,表明了態度——國尉老大人受辱,與他沒任何關系。然后他就心安理得了,可以理直氣壯地向我發怒了?”
關真人沉吟道:“我是跟隨太師,先在天壇完成了祭天告狀儀式,再去的酆都。
當時隱陰子已經渡劫結束,無數鬼仙親眼看到了太師的狠辣與果決。
酆都大帝也在現場,我能感覺到,他對太師的‘瘋狂’有些忌憚。
同時他對太師引發羅豐山地震,表示深切的懷疑。
至于說給太師交代至少現在,他不覺得自己或酆都做錯了什么。
頂多,對‘司天王’之前的遭遇,他向司天王表示歉意。”
他加重了“司天王”的讀音。
酆都大帝認錯,不是覺得自己或酆都錯了,而是國尉寮已今非昔比。
羽太師淡淡一笑,“也罷,之前震塌了衡山神府,我心肝兒顫顫,必須得收斂收斂,不能逮著五岳使勁折騰。
現在我有了新目標。
從今天起,九州地震之力,都歸羅豐山受用了。”
灰鶴真人擔憂道:“酆都大帝法力通天,酆都更是藏了無數金仙也忌憚的古老鬼仙、魔神。
太師用一次大地震展示自己的能耐,讓酆都有所忌憚,就夠了。
沒必要徹底撕破臉。”
羽太師笑道:“我現在是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多一個酆都大帝,就當增加了一組‘瓊林四友’。
對我影響大嗎?可酆都變成地震山,影響就大上天了。”
關真人嚴肅道:“酆都大帝可是鬼仙之祖!他不是正統的大羅金仙,但應該合了幽冥天道。
在幽冥界,瓊林四友聯手都不一定是他對手。”
羽太師嘆道:“我非好斗之人。中原大戰已經開啟,接下來將有眾多修行者死亡。
脫離‘黑籍’的奇人異士,一旦死亡,亡魂多數要去酆都地府。
如果酆都大帝依舊和之前一樣,任由與大秦敵對的修士進入酆都地府,隨意折辱、欺凌我大秦的英靈。
我們要假裝不知道嗎?
我還打算搞一場酆都地府國祭呢!
以現在的情況,酆都大帝會如同閻羅王一樣配合我們?”
關真人沉吟道:“等第一次地震發生在羅豐山,太師先別急著發動第二場。
我再去一趟酆都。那時酆都大帝的態度應該會軟和很多。”